她猛地转过头,望向沙发。
那个白金发色的少年依然蜷缩在那里,姿势似乎换了一下,脸颊无意识地蹭着她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旧毛衣,发出细密的、类似小猫踩奶时的那种轻微的呼噜声,若有若无。他睡得很沉,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初生的脆弱与不安。
许诺怔怔地看着他。
一边是彻底消失、连数据都寻不见的像素啵唧。
一边是这个从天而降、活生生、带着啵唧毛色和诡异猫习性的人类少年。
荒诞感与现实的割裂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失去的痛苦还未消散,巨大的未知恐惧又铺天盖地而来。她的大脑几乎要被这双重冲击撕裂。
她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沙发旁。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黎明前最深沉的幽光,她仔细打量着少年。
他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柔软的白金色短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额角,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淡的阴影。他的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却又带着一种超越性别的、不染尘埃的纯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由猫变成人,许诺甚至会怀疑他是哪个漫画里走出来的角色。
少年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眼皮轻颤了几下,喉咙里又发出一声模糊的、像是在撒娇的低哼。他无意识地伸出手,手指在空气中虚虚地抓挠了几下,指甲在幽暗的光线下,似乎折射出一丝异样的锋利,但又很快恢复了人类指甲的圆润。
许诺的心脏骤然收紧。
游戏里的啵唧,那个陪伴了她漫长时光的虚拟伙伴,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她。而眼前这个少年,这个顶着与啵唧相似特征的不明生物,却以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闯入了她的生活。
【我该怎么办?报警吗?说我捡到一只猫,然后突然猫变成了人?警察会把我当成精神病抓起来吧!送他走?送到哪里去?他看起来什么都不懂,像一张白纸,又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许诺的视线落在少年微微翕动的鼻翼,和他脖颈处因呼吸而轻微起伏的皮肤。他身上还穿着她那件宽大的T恤,松松地挂在清瘦的身体上,更显得他单薄而无助。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许诺心中翻涌。悲伤,恐惧,茫然,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无法辨清的,荒谬的责任感。
许诺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试图平复一下。
“那个……”她的声音干涩沙哑,轻得像一片羽毛,“你……还醒着吗?”
沙发上的少年似乎被这微弱的声音惊扰,长而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清透的翠绿色猫眼,此刻带着刚睡醒的迷蒙与困惑,瞳孔在适应光线的过程中,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竖瞳的特征在晨曦下若隐若现。他看着许诺,眼神里没有焦点,像是在努力辨认眼前的这个世界。
几秒钟的沉默后,少年微微张开形状美好的嘴唇,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带着疑惑的:“喵呜……?”
这声猫叫,清晰而柔软,带着一种小动物特有的懵懂与依赖,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在许诺最柔软的心防上。她的眼眶瞬间有些发热,那是啵唧熟悉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发出这个声音的,不再是那个毛茸茸的小团子,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少年。
“你……”许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努力咽了咽口水,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你……是不是饿了?”
少年歪了歪头,翠绿的眼眸依旧茫然地看着她,似乎并不理解她的话语。他只是本能地感觉到,眼前这个人,似乎没有恶意,而且……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许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深究这荒诞的一切背后到底是什么。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生理需求。
她转身走向厨房,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她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食材。她拿出鸡蛋和剩饭,决定煮一点最简单的鸡蛋粥。
厨房里,水龙头流水的声音,锅碗瓢盆轻微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许诺机械地淘米,打蛋,每一个动作都因为心不在焉而显得有些笨拙。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是啵唧的样子?游戏里的啵唧真的彻底消失了吗?这一切是不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然而,手指被锋利的蛋壳边缘划出的一道细小血痕,以及随之而来的轻微刺痛,都在提醒她,这一切无比真实。
粥很快就煮好了,散发着淡淡的米香。许诺盛了两碗,一碗给自己,一碗给那个少年。她端着粥回到客厅,发现少年已经坐了起来,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那双翠绿的猫眼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警觉与审视。当他看到许诺走近时,身体微微绷紧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许诺将其中一碗粥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推向少年的方向。“那个……是吃的。”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无害,“粥,热的。”
少年低头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他伸出鼻子,小心翼翼地嗅了嗅,然后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猫眼望着许诺,像是在询问。
许诺知道,用人类的语言和他沟通是徒劳的。她拿起自己的那碗粥,用勺子舀了一小口,慢慢地吃下去,同时注视着少年,用行动向他示范。
少年专注地看着她的动作,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低下头,再次看向那碗粥,犹豫了几秒,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试探性地沾了一点粥,送到唇边舔了舔。
那一瞬间,他翠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美味。他不再犹豫,伸出双手,却不是去拿勺子——公寓里并没有给猫准备的餐具,他此刻也没有使用餐具的概念——而是像猫咪用爪子拨弄食物一样,笨拙地、直接用手去捧碗里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