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兑了一盏用下。
怪不了任何人,只能亡羊补牢。
最后,她将一瓶药粉都兑了,一大壶茶水都用尽,原是放凉的茶水激得她小腹微疼,她却松下一口气,尤觉是药起了效果。
“玉儿……”床榻男人侧过身,伸手摸索寻找枕边人。
妇人颤着手搁下茶盏,对镜抹干眼泪,转首与他微笑。
已是平旦时分,她端庄坐在妆台前,稀薄晨光渡在她身上,她的面容瓷白如玉,一头青丝似乌藻淡淡生辉。
柔荑持梳,将胸前一缕理顺。
正是花信年华时,小轩窗,正梳妆。
*
小轩窗,正梳妆。
崔慎是这般告知母亲的。
晨起夫妇二人来向杜氏请安,韦玉絜心烦意乱,根本无心应付,索性有现成的借口,她便作了一副萎靡样。
杜氏过来人,焉能不懂。
瞧样闻话,赶紧派人端来汤膳补品侍奉她用下,之后又让人搀回院里休息,半点不耽搁她。
见人拐出这处院门,没了身影,方回嗔问自个儿子,“可恼阿母?”
崔慎也用着一盏汤水,低眉并不答话。
杜氏低笑一声,都懒得看他,“阿母特地去凉州,给你小俩口腾地方,想着让你们自在些。你瞧你这点出息,阿母都走四年了,我原以为待你请我回来之时,是抱孙子的日子。你倒好,这成百上千的辰光,原是当真实实在在就寝呢!”
杜氏昨个回京,一来是因一年年过去,总也等不到好消息;二来闻韦玉絜三月里遇刺,侍女被杀,到底不放心小两口,再坐不住,欲就时赶回。只是不巧崔堂巡防受了点伤,她便一直照顾,直到七月将人养得又生龙活虎,方收拾行囊回来。
昨日到府,便如韦玉絜所料,碧云对着杜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氏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叹气之下直接给添了一把柴火。
“昨夜事多,司徒府那厢又出意外,阿母且方归,我们实在……”崔慎始终低眉敛目,这一梦清醒,乍见日头,想想终是服药之故,他睁眼见人,便心中不安。
实在有违君子之道。
“昨夜事多,这千百个日子总有事少的时候!我当年走时原问过林大夫,玉儿身子恢复得不错,可以要孩子。原也嘱咐了你,你到底在作甚?”杜氏出此下策,但还是忍不住问来缘由,上下扫过儿子,“莫不是你真病了?”
“孩儿没病!”崔慎扬声反驳,吓得杜氏一个激灵,顿了顿方缓声道,“前头为她旧疾,总想再养养,今岁开春不是又遇刺了嘛,就耽搁了。再者,当年崩漏,玉儿被吓到了,便有些推拒,孩儿不想强迫她。”
“所以这么些年,你——”闻此理由,杜氏简直嗤之以鼻,“那现在如何呢?方才瞧玉儿那副扶风弱柳的模样,你昨夜定没少折腾人家。今个事后晨起在屋里,是恼你还是自伤了?”
崔慎这会摇头,将碗盏搁下,清明的眼中浮上温柔色,笑意都浓烈些。
回与母亲的便是那六字:
小轩窗,正梳妆。
杜氏噗嗤笑出声来,回想比儿子还要木讷刚正的丈夫,同样是一碗药还不是百炼钢化作绕指柔,遂挑眉道,“爱人之间,只要存着情意,风月中的算计便谈不上算计,情趣罢了。”
崔慎有些惊愣地望着母亲,又回想韦玉絜今早神态,细品这话,果然真道理也。
“好了,去照顾你新妇吧。阿母虽然盼着明岁抱孙子,但你也不能真闹坏了人家,且疼惜着些。”
杜氏捶着臂膀,扶上侍女的手拐去内寝歇息,走过儿子时还不忘哼他一声,嫌弃地戳了把他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