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玉絜抬眸看向对面十余人。
诸人惊愣,不知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到底仗着人多,一时间还未真正将她放在眼里。
有说拖去见官,有说先一亲香泽,有说对对对先吃饱再给宋公子报仇……却蓦然又是一惊,皆觉眼前人影掠过,回首才见妇人身法似鬼魅,竟已经绕过他们来到身后,守住了巷子的出口。
四月夜空诡异地劈下一道惊雷,照亮妇人一张倾城绝丽的脸。
世人都记得,韦氏三姑娘,貌若观音;却也都不晓得,她竟然可以举止如修罗,杀人不眨眼。
绵绵细雨不久就化作了瓢泼大雨。
她一双手,三指扣脖碎人喉咙,并指成刀击裂头骨,拍掌在胸折断肋骨直插心肺,点足扫腿间对面已是手足筋脉俱废,血沫吐出,瞳孔散开。
风声呼啸,雨声霹雳,妇人出招太快,纨绔们的叫喊声接连破裂在咽气声里。
雨越下越大。
尸体越来越多。
桂花酒的香味越来越淡。
韦玉絜的双眼越来越红。
有两人趁乱逃脱了她的屠杀,奔出巷子。她就势拨下头上发簪为暗器,直击一人后心。
那人尸身匍身倒下,砸中前面一人后脚跟,将本就腿软打颤的人撞跌在地。
倒地的人已经不可能再爬起。
飞身而来的妇人,屈腿以膝盖击他后背,男人本能仰首,却在最后的意识中见一道金光闪过,尤觉脖颈寒凉,便再无知觉。
只有偌大一颗头颅,咕噜噜从肩膀滚下来。
雨水伴着血水,韦玉絜手中金丝弦还未回戒中,只气息微喘看着那个滚出巷口的头颅,耳畔除了雨声,还有人声。
听不太清楚,仿若与她有关。
她抬起眼眸,说话声静下来,只有隔着雨幕与她眸光直视的一队巡逻的执金吾。
他们与她隔着三丈地,千重雨,一颗没有闭眼的头颅。
执金吾为皇城警卫,一队十二人。
为首一人已经从腰侧掏出信号弹,但没能放出去,一枚从前头尸身拔出的发簪不偏不倚射入他眉心。
杀红眼的妇人右手披帛抽水成软棍,飞身而来的瞬间,一手拔下眉间发簪作武器,一手甩出布棍激起水花无数,赶人入巷子。
这四月春夜里,上有风雨如澜入人间,下有泥水四溅侵人身,中间赤珠红宝石泛出血色冷光,金丝弦似闪电割裂夜空。
巷子里前后一共二十八具尸体,被世人眼中的温柔的春雨无情打淋。
这二十八具尸体,不仅是权贵子弟,便是守卫皇城的武官,最迟明日天亮,三司就会封城了。
除非现在就走。
韦玉絜拖着旧疾发作已经不能动弹的左手,走向城门。
无边夜色将她笼罩,她静静看着那扇门。
城防军常驻两千,轮防的禁军有五百,共计两千五百。四方城门皆是这般人数,如此组成镇守皇城的一万兵甲。
怎么可能出去?
她出不去了。
韦玉絜低下头,转过身,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游走在黑夜里。兜兜转转,最后在崔氏御史府门前的柳树旁,坐了下来。
小小的一团,蜷缩在树根旁,任由风吹雨打,无人发现她。
她静静看着府门前的羊角灯。
羊角灯比寻常灯笼结实,风雨很难吹灭,但这日实在太猛烈了。
烛火摇曳,忽明忽现。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盏灯终于也熄灭了。
她靠在柳树上,手中抚着那枚凤凰宝戒,合眼痴痴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