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在街头的赁马处寻了匹马,骑在马背上慢慢走着,想起曾经他与江月明探讨过的一个问题——
是一个关于花的问题。
那是佛经中所说的彼岸花。传说此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千年开在忘川,却永不相见。
他初闻此花便不禁道:“花开叶落,叶盛花凋,花叶永生不可相见,虽是活着,饱受相思之苦又有何意趣?”
江月明却道:“可二者相见不过刹那便灰飞烟灭,彼此相爱却给对方带来灭顶之灾,不若此生不相见,各自安好。”
他早该做好接受第二种结局的准备,接受迟早要到的离别。
可他最讨厌离别。
可不可以不要分离?
那到底该如何才能解开这个死局……
裴安正想得出神,便也未留心驾着的马是在往何处走。
那匹租来的枣红马便驮着他穿过熙攘人群,在街巷间缓步走着,踏着青石板留下一串哒哒的马蹄声。
忽地,一阵清冽酒香钻入他的鼻尖。
这味道……嗅起来甚是熟悉。
他猛然回神,见马正驮着他停在一处门脸高大的酒楼前。它咴咴地叫着,摇首摆尾,似乎在提醒他已经到地方了。
裴安不禁抬目,只消在酒楼高挂的门匾瞧上一眼,手中便不自觉地握紧了缰绳。
他心中惊异:“怎得会走到这儿了……”
眼前这座斗拱飞檐,大气古朴的酒楼不是别处,而是观海阁。酒楼外挂着的旌旗上绣着“沧海月明”四字,正迎风飘展着。
乌沉木匾额上潇洒非常地题了三个金字——“观沧海”。
笔势飘逸飞扬,好若惊风快雪。
无人题字能有此般快意洒脱,除了她——
江氏月明。
这个名字听上去便好如云间皓月。
之后她当真以盖世文才独步大成,群星璀璨亦难争其辉。
五年前,天盛二年的春闱之中,江月明参加殿试一举夺魁,力压天下男子一头。
旁人也许不知,可裴安却知。
高堂上的那些官员们借口在大成从未有女子做官的先例,殿试之中对她处处为难针对,并非因她是江昭的女儿便行得半分便宜。
他们说:“区区女儿家,懂些诗书认字便了不得,哪有真才实学。”
却不想江月明的答案周全老到,全然不似别的考生多少是纸上谈兵的花架子,哪个拎出来都是实际可行的法子,还偏巧引经据典,文采斐然。
于是翰林院鬓发斑白的阁老们对她来了兴趣,搬出了看家本领,翻着那些藏在高阁里的典籍,对她细细盘问。
一道策论挨着一道策论,一日的功夫下来,她便比旁的考生多答了整整九道。
陛下朱笔一圈,点了状元,四座皆惊。
那一年,江月明不过十六岁。
在大成得中进士的男子受人钦佩赞扬,江月明殿试加试又如何,在不少人看来不过是理应如此。
她身为女子,年纪尚幼,还是秦王的千金,不免就走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所有的质疑声如潮水般压向了江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