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睡梦里出现了一头奇形异状的怪兽,游走在利城的深夜街头,散发出道道五彩的烟雾,里头含有使人无知使人变笨的魔力,飘进牢固的窗户,绕过厚实的窗帘,每一个人都深受其害,无辜来到这座城市的的李善情,也变得不像自己。
醒来之后,李善情忽然觉得计分板毫无意义,很幼稚,决定把两块都清零。庄叙的秘书给他打电话,说飞机准备好了,中午十二点来接他是否方便。
李善情说可以,十二点下楼,车里没有庄叙,只有司机和秘书。他们去利城西北边的一座机场,大约开了半小时便抵达。飞机主色调是蓝色的,看起来很新,走进机舱,医生已在等待,也备有李善情需要的氧气设备。
紫外线很强烈,李善情被晒痛,帽子没有遮完全的脖子和手背起了一片疹子,医生看到了,给他擦了些药膏。
落地之后,李善情想到庄叙那句“没必要见面”的话,也没给庄叙发消息,先去了实验室,和组员们待到了八点多,是自溪学姐先察觉了,问他:“善情,你今天怎么好像心情不太好?”
“怎么会?”李善情笑笑,不愿承认,“可能最近有点累了。”而后转头去看坐在附近的某位时常被他利诱压榨的同学,笑嘻嘻地揶揄:“就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个善心人,看到同学干不动活,就想帮同学处理数据了……”
又晚一些时,卢正明给李善情打了个电话,说打算带他认识两位心理学数据公司的专家。让李善情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
一切照旧,没有新鲜事,唯独有一点不同,李善情和庄叙的联系变少了。
这是因为李善情觉得两人分开那天,庄叙眼神中对他的排斥,已到一种令他不想面对的程度,因此第一次对骚扰庄叙有所犹豫,也时常按不下大部分编辑好的信息的发送键。
毕竟没有必要见面,那有必要联系吗?
那一阵子,李善情经常想到庄叙亲他,想到之后,嘴唇和牙齿就产生幻觉一般的痛,摸上去又没有伤口,为此苦恼。
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想问庄叙,可是怕问了庄叙,庄叙又生气,便决定自己好好想一想,也要去学一学,然而该去哪学,他又根本不清楚。
就这样,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离开利城后,大约有小半个月,李善情几乎没有联系庄叙,好像因为那晚的一切,后知后觉长大了一些,意识到什么,便不再将一切责任推卸给庄叙,或幼稚地在心中对庄叙进行责备,忧郁了一些,产生了心事。
十月底,李善情在新闻中看到SyncPulse终于获批,可以上市的消息,发了条消息对庄叙说恭喜。
本来以为庄叙会很久才回,但是庄叙马上回了,说:“谢谢。”
李善情想了半天,问他:“你最近好不好?”
庄叙说“还好”,李善情打了一条“你什么时候经过番城”,打完又删掉了,确认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样优柔寡断过。也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在纠结什么。
到了十一月初,有几天没联络的庄叙忽然来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在周四的下午三点。
李善情很难忘记那通电话,因为他立刻算了算,滨海是凌晨五点。庄叙那头安静得让李善情好像可以透过声音,看见滨海还未亮起的黑夜。
起初庄叙说了奇怪的话:“忘记问了,那天过后,你酒精过敏的症状有没有好一些。”
“早就好了啊。”李善情刚刚下课,走在往实验室去的路上,为这个问题感到奇怪。
如果到现在还没好,他大概也没再活着了。
他回答之后,在电话里,庄叙很沉默,李善情随便地问:“嗨嗨嗨?人呢怎么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庄叙说:“我妈的癌症复发了。”
庄叙的声音很低,李善情的心也变得不再正常,可能是从这一刻起,他不那么迟钝的,他问庄叙:“是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
庄叙说“昨天”,李善情便也安静了。
忘记了是怎么结束的电话,只会记得庄叙的低落给他的感受。所以李善情在那一天第一次做了不利于自己健康的决定,他请了两天假,除了玛丽没通知任何人,买了张回滨港的机票,而后才去搜寻了一堆方案,申请携带制氧机,自己开车前往了机场。
上飞机,坐在位置上,紧紧戴着口罩,李善情有一秒的迟疑,但也不是迟疑要不要回滨港,而是想万一又生病,该怎么办,希望爸爸妈妈不要生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想去庄叙的身边,但他真的想去。
二十一岁之后,李善情有时候工作得无聊了,开始对自己人生的各个阶段进行剖析。他把庄叙强吻他的那一天,列为自己的第一次为情所伤,又把自己回滨港那天,定义为坠入爱河后因自我感动而硬要去做的事。
庄叙又没叫他回去,他去了也做不了什么,还非要去,浪费时间,没有意义。
不过明知如此,李善情也永远不愿强迫自己去改正什么,毕竟他的人生后来那般急转直下,找到这点喜欢的事做,继续去纠缠庄叙,才能让他的生活残存一丝乐趣。
而且是庄叙先吻他的,
这当然是庄叙的责任,用酒精让李善情过敏,爱情也像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