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一生中,人类总是会做许多不够好的选择,必须多多试错,才可以成长,李善情也一样。
他乐于接受错误的发生,有些错误他会对外承认,有些只对自己承认。不过与庄叙突然开始的这一次将错就错的短暂恋情,虽然起初是误会,不久后便迅速夭折,且结束的方式不尽如人意,甚至有可能被庄叙视作人生污点,但李善情从不认为是错误。
那一天晚上,在维原生科的集团大楼顶层办公室里,庄叙说“如果你真的想”之后,李善情罕有得不知所措了几秒钟。
这几秒钟里,李善情大脑中高速地闪过一切能够用来回应的句子,“哈哈骗到你了吧”,“不会吧,你已经这么想谈恋爱了吗”,甚至“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你别怪我看在我飞来滨港的份上”。
然而在庄叙通过李善情呆滞的脸判断出他根本不认真之前,李善情自己先确认了一件事:他现在不能接受看到庄叙失望的表情,也不能接受他们的关系回到他来滨港之前的状态,所以几乎脱口而出:“嗯,真的啊。”
或许不够道德,对庄叙不公平,但即便再重来一万次,十万次,李善情也不会试图去寻找一个更妥善的解决方式。因为正确和妥善,本来就与李善情无关的两个形容词。何况他当时做得也根本没错。
庄叙和他对视了一小会儿,说:“可以。”移开了目光,说:“我工作结束了,送你回去吧。”
一切看似没有变,其实是有变化的,即便迟钝如李善情,也可以感知到。
几年后李善情会想明白,庄叙的变化产生的原因,是因为他对一切事物都区分得很清楚。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物,在庄叙心中都有对应的位置与值得付出的态度。
庄叙对恋爱的对象会耐心地照顾,会接吻也会拥抱,对不想见的人则是拒绝,没有耐心与远离。
李善情都感受过之后,有时也会想,如果回到十九岁,该怎么从最初的裂缝开始纠正,然而分析到最后,却发现一切的事情都必定会发生。只要他还是他,庄叙还是庄叙。
庄叙送李善情回酒店的路上,车里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庄叙仍旧没怎么说话,全然不像玛丽看的电视剧里那些情侣那样亲热,若不仔细感受,他们仓促恋爱的决定,仿佛是李善情幻想出来的。但李善情记得十分清楚,那天庄叙开车的时候有好几次微微转过头,看李善情的脸,抓着方向盘的手也更紧,让李善情都觉得他在紧张。
李善情不喜欢安静,过程中想过和庄叙讨论,他们谈恋爱之后要做哪些事,最后没有问出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有不会做的事的。即使真有不会,也得马上自学,不能让庄叙占了上风。
如果李善情承认自己对恋爱要做的事情不熟,就是在这场比赛里输了,所以他必须嘴硬地装作比庄叙更懂恋爱百倍。
快到酒店时,庄叙才开口,问李善情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李善情收神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我没有想好。本来想来看看你就走的,但是返程票还没买,已经不想再坐飞机了。”
李善情不后悔回来,但他也是实在不愿再回忆在飞机上是怎么度过那十几个小时的了。
“我要不转学回滨港大学吧,”李善情习惯性地随口胡诌,随即想到庄叙误会的可能性,马上补充道,“我乱讲的,过两天回去吧,我缓一缓,再休息两天。”
“我知道,”庄叙好像看透他在想什么,“我没当真。”
李善情有点心虚,伸手推了推庄叙:“不许说这些话,你只要说‘好,知道了’就行了。”
庄叙又和往常的表现不一样了,他没有嘲笑李善情幼稚,照着李善情的要求说:“好,知道了。”
这些没有内容的对话,以及庄叙说话时的表情,李善情后来自己回忆了很多遍。他猜测着庄叙到底为什么要这样顺从自己,也找了很多很多不一样的原因,把庄叙解读出不同的一百个版本。
这于现实而言完全没有意义,只是李善情闲暇的乐趣。
到了酒店,庄叙送李善情上楼,站在李善情房间门口,他让李善情好好休息。
又是受到玛丽那些电视剧的影响,李善情想表现自己对恋爱的了解与功力,稍显用力过猛地问庄叙:“那你要进来吗?”
庄叙愣了愣,眼神中出现少许不解和好笑:“李善情,你哪学的?”
“什么学,恋爱要学?”李善情理不直气也壮,自信地说,“我天生就很会。”
庄叙看着他,微微摇摇头,笑了笑,说“电视剧看多了”,而后稍稍低下头,靠近李善情,犹豫地停留了一秒钟,吻了吻他的额头。
在李善情看来,这才是他和庄叙的第一个吻。
在两人都清醒冷静的情况下,庄叙的嘴唇很轻地贴到李善情的额头上,微凉,柔软。
李善情闭了眼睛,又马上睁开了一下,恍惚中看见庄叙的衬衫领口、领带,还有微微动了一下的喉结。
庄叙的脖子也是白皙的,深灰色的领带紧紧地贴在白色的衬衫上,丝毫不乱,从衣着到动作,都显得十分规则,以至于吻李善情额头的力度,更像一种小心的实验。但这也已是李善情怎么都想不到庄叙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