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情喜欢抓着庄叙的手臂走路,把庄叙挤得在路上倒来倒去,像两个幼稚的普通年轻情侣。也每一周都期待庄叙开着车,沉默地实现承诺,带他去每个或惊喜或惊吓的地点。
李善情常在做治疗或采访的间隙失神片刻,想到庄叙的脸,有时是特别年轻的那名,有时是冷峻的二十多岁,对李善情生气的,因李善情痛苦的。每一个庄叙的声音李善情都可以回忆起来,每一张脸都让李善情无法不喜欢。
李善情不知道人为什么会如此依赖和需要一个除自己以外的人,仿佛他与庄叙生命的藤蔓从某一天开始纠缠在一起后,必须永远一起沿着某个支架向上攀爬,即使汲取了对方的养分,夺取过对方的日光,都再也不能长久地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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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情生病的消息传出没多久,周思岚陪父亲去了几次社交场合,发现不仅是滨港业内人人都在谈论这一件事,连非相关行业的人士,也来向父亲打听。
父亲只是板着脸说不清楚,不愿透露任何信息。
周思岚知道原因。不知从何时开始,外界的传言已一点一点将事情的真相扭曲。仅周思岚听见过的,就有五六个之多,主要内容基本都是李善情苦恋、纠缠庄叙未果,最著名的版本,称庄叙已向法庭申请对李善情的禁止令。
周思岚身为庄叙的助理,未经许可,不便精确地辟谣,且李善情应该也知道这些传言,还常在单独请他吃饭时嘱托他,若有人问起不要辩驳。他便只好摆出无辜的表情,说些“没听说啊”,“没有吧”这类含糊不清的话。
李善情的风评本便不是很好,所有人都希望这件复杂的情感纠纷是真实的,自然也没人将周思岚虚弱的反驳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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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庄叙带李善情去了一个据说设计师很有野心,然而由于位置太过偏僻生意不好的玻璃建筑公园。
出发那天番城降温了。公园在一座山上,从李善情家出发,要开车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两人日程都很紧,李善情第二天又要进行注射,不能太疲惫,所以他们很早就出发了,天还没有全亮。
庄叙开车时,李善情觉得他比平时话还更少一些。不过李善情得抓紧时间,将财务部发给他的报告看完,便没有多问。
两个月来,被方听寒诟病的宣传策略效果不错,李善情和公司的名声甚至比他的病例被曝光前还好了许多,这几天股价也十分稳定,不再有股东三天两头给他打电话,表面是地关心他的身体检查情况,实际上依然怀疑李善情得的是渐冻症,只是不肯说。
抵达公园的停车场,偌大一片空地,只有他们一台车。这天是阴天,山上还有些雾气,遮住了公园里高高低低的树和建筑。
李善情发自内心地问:“小庄,这地方真的还营业吗?你是不是带我来拍鬼片的。”其实还想开玩笑“难道早点来带我认识新朋友吗”,但是怕庄叙不高兴,就没说。
“我昨天打电话问过,还在营业。”庄叙看上去只是执行李善情对无人之地的需求,并不考虑这地方究竟好不好玩。
他们走到售票中心,真的有一位售票员。售票员看到他们既惊讶,又惊喜,问:“你们是不是昨天打电话的人?”
李善情简直感到同情,没有忍心说话,庄叙说“是”,买了门票,拉着李善情往里走。
这座公园没有客人也很正常,李善情慢慢逛了一会儿,在心中感慨。因为这里四处是一些不好看的树枝艺术品,配合微微寒冷的天气,令人不知自己坐这么久的车来这里,究竟是想看见什么。
“庄叙,”李善情忍不住评价,“其实我也不是每一个没人的地方都会喜欢,下次带我来之前先给我看一看图片吧。我比较喜欢那个没人的草莓园。”
不过公园最大的玻璃建筑,倒确实很漂亮。阶梯一层一层向上绕,像一段接着一段的DNA。每一层都有可供休息的椅子。李善情爬一层楼,就需要坐一会儿。走到二楼,李善情已经不想走了,问:“非要登顶吗?庄总,事业心能不能别这么强?”
“顶楼风景很好,”庄叙说,“我可以抱你或者背你上去。”
过了一会儿,李善情见庄叙实在坚持,站了起来,不过不想让庄叙背,觉得很不安全,容易一起摔死,便还是决定自己走。
走楼梯时,庄叙很轻地拉着李善情的手肘,帮他向上,让他借力。庄叙的手有些冰,有时候李善情的脸挨在他的脖子,也感受到他冰凉的皮肤,觉得庄叙才是那个不够健康,离死亡很近的人。
花费一个多小时,他们终于走到最高的六楼,俯瞰山下不远处的海湾,风景很美,让李善情不再那么后悔自己体力上的付出。
李善情看了几秒钟,忽然怀疑自己想到庄叙非要带自己过来的用意,但是不能肯定,因为他一直以为庄叙没有看到自己及时撤回的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