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姚大为尴尬,微微瞥了白鹿一眼,他也低垂着头颅,只余一墨黑发漩,发着颤打着抖。
所幸此刻公子羽终于缓过神来,昏黄落日斜光落在他苍白瘦削的脸上,他拱手道谢,将一切娓娓道来。
“西域这与中原的习俗大不相同。”公子羽微微侧过头,望向窗外夜幕下的沙漠,眼神晦暗不明,像是在回忆。
片刻后,他轻笑了一声,笑意却不及眼底。
“这里人妖杂居,混血儿众多,或许正因如此,反倒比中原少了许多非必要的争端。毕竟,每个人的血脉里或多或少都流淌着几分妖族印记。在这里,要争斗就堂堂正正地比武厮杀,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公子羽低低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自嘲:“但我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慕姚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继续。
“我是上任国王伐色摩那第十三子,还有个亲妹妹。”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像是在述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上面有几个姐姐和哥哥,可按理说我不过是长子,原本不会有太多的牵连。但我与他们不同,我的母亲——是一名羽族与人族的混血。”
他垂下眼帘,睫羽在灯光下投下一片淡淡阴影:“我体内同样流淌着羽族血脉,自幼便能与鸟兽沟通,与羽族相处融洽。羽族也有人支持我,甚至连父王也因我的特殊血统,对我尤为宠爱。”
他说到这里,唇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是在回忆过去的时光。
“只是——”他的声音一顿,眸色也冷了几分,“父王去世后,最终继承大统的却是我的兄长——耶摩。”
慕姚微微蹙眉,公子羽似乎并未对此感到不满,他轻轻摇了摇头,笑着道:“我本无心争权夺位,行商游历、看遍山川湖海才是我真正向往的生活。若他只是继承王位,我并不在意,甚至还愿意辅助他治理国政。可惜……”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底浮现出深深冷意。
“他并不满足于此。”
“耶摩登基之后,便将成年的兄姐们逐一处死,不论男女无一例外。他们或被诬陷,或被流放,或在某个无人问津的夜里忽然消失,而我是他最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说到此处,他微微转头,看向慕姚,嘴角挑起一丝冷笑:“他知晓我的血统,知晓羽族对我的支持,知晓父王曾一度有意让我继位。可笑的是,我若真有篡位之心,或许还不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慕姚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所以,他想杀你?”
公子羽的笑意更冷了几分:“不仅仅是杀我。他要铲除一切威胁,连同曾效忠于父王的旧臣,甚至羽族也在他的清剿之列。”
慕姚眉头微蹙:“所以,他才与九凤勾结?”
公子羽忽然怒发冲冠,脸颊涨成猪肝色:“根本没有什么九凤!他们给青鸾还有许多鸟妖下了狂化之药,他们失去理智才会在几座城池大开杀戒,这也成为耶摩诬陷我的理由,他们背后一定有他人指示!”
空气中一时陷入寂静,唯有窗外的夜风吹拂,带起一丝微凉气息。
“娘亲……”
青雀站在慕姚肩头,已然呜呜地哭泣起来,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浑身青绿漂亮羽毛满是灰尘,她随年幼,可也不是不懂这些纷争。
白鹿神色冷淡如琢玉雕成的神祇,眸底沉静无波。
“可青鸟一族的确犯下屠城之罪。”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没有丝毫怜悯,“这等罪孽,无
法被饶恕。”
青雀猛地抬头,眼底满是惊慌和愤怒,叽喳叫着:“可、可是……她们是被操控了啊!”
“一句抱歉和有原因就能挽回三座城池的性命吗?”白鹿长眉低垂,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太乙长长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行了,别吵了,这事儿还没弄清楚,就算你们要争,也等查明了再说吧。”
这件事显然比慕姚想象的还要复杂。
如今楼兰的百姓认为公子羽勾结妖魔,而公子羽却怀疑他的兄长贼喊捉贼,到底谁真谁假?
慕姚缓缓颔首,目光深沉:“没错!我们明日就去查清楚。总不能不明不白地结案,反倒让真凶逍遥法外。”
屋内一片沉寂,唯有灯火跳动,映照着众人各异的神情。
青雀紧咬着唇,白鹿静立如雕塑,太乙神色凝重,而公子羽则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筋疲力尽。
他们休息一晚,隔日天蒙蒙亮便开始赶路。
旭日自大漠深处缓缓升起,金光洒落,将漫天黄沙染上炽烈光辉。远处天地交汇,烟尘如浪,沉沉翻涌。
慕姚他们御空而行,沿着指示一路疾飞,最终抵达了楼兰王国边境三座大城之一——善于。
曾经的善于城,水土丰美,绿洲环绕,如同西域明珠,而如今却化作一片荒凉的修罗场。
风暴卷着黄沙在城中肆虐,城楼残破,血污弥漫,空气中充斥着浓烈腥气和腐臭。地面满是被撕裂的尸骸,断肢横陈,血迹在黄沙上蔓延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些占据城市的鸟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