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刺过来,他下意识抱住桐月,更快的人影挡在他们前头,热血溅到后颈,如同一抔岩浆。
叶桉条件反射地扭过头,视线却莫名往上走,天花板和栎青的发丝同时出现在视野,下一秒多了一块鲜血附着眼球。
栎青把他们扑倒在地,牢牢护在双臂内。
叶桉眨了眨眼,睫毛上沾挂的血珠滚进眼眶,混着生理性泪水从眼尾流出,留下一道血痕。
他第一反应是桐月的伤口要裂了,第二浮现在脑子的是,血好烫啊……
烫得他无法动弹,烫得心脏漏掉好几拍,灵魂也被烫出一个窟窿。
不断有新的岩浆喷下来。
桐月的呼吸越发微弱,叶桉出于本能,紧紧抱住她,下半张脸埋进她的发间,本应该有她自调的桐花香,怎么闻不到了?
好重,好浓的腥味……
耳旁似乎响起生活老师的声音,说的什么?
惨叫?嘶吼?
还有院长,和很多嗡嗡嗡的声响。
它们像一群怎么都赶不走的苍蝇,不停在他耳旁叫嚣。
他只能捂住耳朵,捂住眼睛,把自己包裹起来,隔绝那些烦人的噪音。
后来……
后来怎么收场的,叶桉记不得了,等他的意识再次回归大脑,人已经在心理辅导室。
院长和老师们每天都来看他,雷蒙院士也来了。
他有时能感知到他们的存在,有时世界空荡荡,四处淌着红色的浆液。
清醒的时候,院长跟他说:“特蕾莎惦记你们在等她,自以为有几次经验能够应付,没等芯片稳定就着急回来,殊不知这一代芯片替换新材料,反应时间延长了。”
“她在路上就出现问题,芯片偏移搭错神经,把你们幻视成怪物,心里想着你们要来礼堂过小成年仪式,怪物会伤害你们,所以……”
院长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双手,人好像苍老了很多,没有笑容的脸上皱纹依旧深刻。
“不是特蕾莎的错,别怪她。”
叶桉很久没有开过口,一出声,嗓音嘶哑如磨砂:“那是谁的错?”
院长失语,他无法回答,芯片吗?可终归是特蕾莎疏忽了。
他深吸口气,按耐下内心的悲痛,回到真正该做的事:“小叶,接受矫正手术好不好?活下来的人总要好好活着。”
叶桉轻声问:“我会忘掉他们吗?”
“会的,”院长哽着喉咙,“这是必然的,矫正手术主要针对海马体,其次才是激素调节,毕竟记忆才是情绪的根源。”
“可是,”叶桉胸口剧烈起伏,“我听到你们说,联盟会把这次事件从中央主脑里清除记录。”
“如果我也忘记他们,他们就彻底不存在了。”
没来得及拥有新家人的桐月,榆礼,季枫,栎青,永远不会知道,最爱的母亲伤害他们,也是因为爱。
因为太信任,所以没有防备,因为太爱,所以造就了悲剧。
院长一瞬间如瘪气的皮球,他垂下头抵住手背,肩膀颤抖。
一百多岁的大人,在十四岁的孩子面前,脆弱得无法自抑。
叶桉静静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
良久,院长抬起头,抚摸他的脸颊,疼惜溢出来:“可你要怎么办,我的孩子,你还这么小,不该承受这些,我们怎么能放心你离开。”
“我可以,”叶桉冷静得仿若一台严密的机器,“无非是测试。”
他最擅长处理数据了。
“那芯片……”院长知道这时候不应该提芯片,但叶桉就要到离开培育院的年纪,这决定他是继续留在地面,还是去地下城,“雷蒙院士想接你去主星。”
“我不想植入芯片。”叶桉没有一丝迟疑,之前是顺理成章,现在理没了,什么都没了。
院长哑然,他能理解叶桉做出这个决定,亦没法劝他接受害死母亲和兄弟姐妹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