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也明白这个理儿,如此小的孩子本来都不该抱出来的,可她也是知晓自己如今的身体,总觉得一日不如一日,见一眼就少了一眼了。
这几日自己还能坐起身子来,眼睛还没瞎,只怕再过几日连身子都起不来了,到时候想瞧都瞧不清了。
老太太就这般瞧着,又是吩咐陈嬷嬷将早就准备给孩子的金项圈金锁一应物件拿出来。
“这孩子也算是来的巧,若是再晚个几个月,就瞧不见我了。”
本来是等着满月时,周岁时再慢慢送的,只是她连这孩子满月时都不确定能不能撑到了。
这话叫众人忍不住眼眶一酸。
老夫人见到小孩儿连眼睛都没能睁开,叹息着道:“他日后是如何也记不着我这个老婆子的,叫我多瞧瞧他记着他吧。日后告诉他曾祖,这孩子长得俊,一瞧就是梁家人的模样。”
“好了,瞧也瞧过了,将孩子给他母亲送回去吧。你们都当心点儿,孩子还小,切记要撑着伞,万万别沾了风……”老夫人瞧了好一会儿,身子实在撑不住了,才依依不舍道。
乳母闻言,赶紧上前将韦夫人怀里的小郎君抱下去。
女眷们有的陪着送孩子回去,有的告退回去。
韦夫人目光万般不舍的瞧着被乳母抱走的孩子,等内室中人都走干净了,她迫不及待坐直了身子,语气悲戚的朝着要歇下的老夫人哀求:“母亲,我瞧着阿阮太年轻,不像是个会养孩子的。您是没瞧见,阿萧那般瘦都能生出七斤重的元儿来,可阿阮我那般仔细帮着她养着,才生了不到六斤……到底是年纪小又不经事儿,想来她只怕照顾不好孩子……”
老夫人似乎早就知晓这个儿媳会来这么一遭,她冷眼听着,听着韦夫人说完也不吭声。
韦夫人面颊有些红,厚着脸皮继续说下去,“我屋子里特意僻出了一间屋子,就是冀儿小时候住过的那一间,叫父子两住一间房子,多好啊,我也养过两个孩子呢,不都养的好好的?我给梁家守寡了这么些年,母亲便叫我如愿一回,我日后如何也能无憾了……”
老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人家孩子有母亲,怎么还能越过母亲给你一个祖母养?你若是想看孩子便日日过去看着,还能有谁敢拦着你不成?”
韦夫人还要解释:“可、可您原先不是说……”
自己早早就有这么个意思,甚至试探过老夫人,先前老夫人也不见反对,怎么忽地就满口不同意了?
老夫人却已经揉着额头,一副疲惫至极不想多谈的模样。
嬷嬷们赶紧扶着老夫人躺下,纷纷去劝说韦夫人:“老夫人累了,该服药歇下了。”
韦夫人心中全是不甘,偏偏老夫人已经闭目养神起来,她没法子只能悻悻然退了出去。
韦夫人走后,老夫人闭着眼一声叹息。
一家子各有各的孽,且这般先瞒着,瞒到自己两眼一闭,就彻底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
许是因为孩子被抱离了身边,盈时没睡多久就醒了过来。
盈时轻轻动了动身子,现如今她还一时半会儿没习惯自己已经平坦下来的小腹,仿佛身子都不是自己的。
她瞧见香姚守在自己的床前,头像是小鸡啄米一般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盈时扭头看了一圈,没瞧见身边的孩子,便是一下子着急起来。
“我的孩子呢?”
香姚被惊醒过来,安慰她道:“娘子别担心,抱去老夫人那儿了,春兰早早也带着乳母赶过去了!”
自从上回二房的小郎君险些被偷走,这些时日梁府内外戒严,丫鬟们惩治了一批又一批,再加上春兰也跟了过去,许多忠心耿耿的奴才盯着一个小主子,还能出什么事儿?
盈时对春兰最信任不过,可以往再是镇定,如今当了母亲就不一样了,孩子不在身边她连躺着都躺不下。
盈时心里郁闷,却偏偏发不得火,只能睁着眼看着帐顶数着数,心里难受着急的厉害。
梁昀回来时,就看见帷幔里她穿着一身粉橙绣梅花如意云纹锦长衣,额上横着一条莲青色珍珠抹额,乌发低绾以红绸扎着尾端,做垂云髻的模样。
肌肤先前还是润泽白皙,如今脸上只剩下了白,雪白雪白的,唇上更是憔悴的失了血色。
梁昀摸摸她的手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盈时当然觉得累了,可如今她一门心思只想着见到孩子,连身子上的疼痛都没了什么感觉,只着急的去问他:“孩子怎么还不抱回来?”
她嗓音还是沙哑的厉害,累了疼了那么久,醒来孩子却被抱走了,换谁心里能好受?
盈时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孩子被韦夫人抢走了?
她想着想着,心急的厉害,眼眶更是红红的。
梁昀见她这样,也是心疼后悔起来,道:“你别担心,我已经差人去抱回来了。”
等待的空隙,盈时根本没功夫管旁的人,她疲惫的躺在枕头上,眼儿巴巴的瞧着窗外,恨不能下一刻就能抱到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