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其实,他并没有别人想的那么厉害,刚开始工作那段时间他也有压力大到失眠的时候。每天日复一日重复进行着枯燥而乏味的指挥,又同时必须保持高强度的专注与严谨。他所下达的每一条指令,甚至细化到指令中的任何一个字或数字,但凡有一点失误,那都是要命的大事!
nbsp;nbsp;nbsp;nbsp;“师父知道以后就带我去他家,拉着我陪他下棋。”
nbsp;nbsp;nbsp;nbsp;“下棋?”王珩宇皱了皱眉,实在想不通下棋跟空管有什么关系。
nbsp;nbsp;nbsp;nbsp;江宁微笑点头,“不理解吧?”
nbsp;nbsp;nbsp;nbsp;王珩宇一挑眉,确实不理解。
nbsp;nbsp;nbsp;nbsp;“刚开始我也不理解。”江宁扯了扯嘴角,一脸的无奈,“起初还是在棋盘上下,他说是让我熟悉棋盘……而不是熟悉棋。等到我能记下棋盘上有多少条线,多少个格子,多少个交叉点的时候,棋盘就派不上用场了。”
nbsp;nbsp;nbsp;nbsp;“啊?”王珩宇略有些惊讶,“那怎么下,靠想象?”
nbsp;nbsp;nbsp;nbsp;江宁点头,“靠记忆力。”
nbsp;nbsp;nbsp;nbsp;王珩宇满脸震惊地看着他,“你们记性好的……都这么玩的?”
nbsp;nbsp;nbsp;nbsp;“也没有吧,师父说我是个例……他说他以前带的徒弟,都得花很久。”
nbsp;nbsp;nbsp;nbsp;这话王珩宇倒是没反驳,毕竟江宁有那过目不忘的本事,“然后呢?记住了棋盘,那下棋对你来说,岂不是没有难度?”
nbsp;nbsp;nbsp;nbsp;“有啊。”江宁叹气,“他会给我增加难度,比如要求我在限制的时间里必须落子,或者要求某一块区域不能落子。”
nbsp;nbsp;nbsp;nbsp;棋盘就像他扇区内的空域,每一条航线的走向、注意点,什么位置会有交叉,什么位置会有穿越,都得跟棋盘一样刻在脑子里。
nbsp;nbsp;nbsp;nbsp;而那些限制条件,就是为了模拟平常指挥时遇到的比如特情、繁忙高峰时间段的快速指令,或者天气、活动限制等原因导致的空域限制。
nbsp;nbsp;nbsp;nbsp;而这期间,师父教给他的,就是如何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提高管制效率的技巧。
nbsp;nbsp;nbsp;nbsp;并且还要在实际工作中,学会同时兼顾安全与高效。
nbsp;nbsp;nbsp;nbsp;“师父说,我会紧张是因为我对它还不够熟悉。就好像你当年熟悉你的飞机一样,只有让它成为我的一部分,让它成为我的习惯,成为我下意识的反应,才不会在下指令的时候觉得紧张和无措。”
nbsp;nbsp;nbsp;nbsp;试问,你会对你身体的一部分感到陌生吗?
nbsp;nbsp;nbsp;nbsp;自然是不会的。
nbsp;nbsp;nbsp;nbsp;所以这话,王珩宇倒是也认同。
nbsp;nbsp;nbsp;nbsp;只是惊讶于江宁师父跟他的训练方式……还挺奇特的。
nbsp;nbsp;nbsp;nbsp;江宁继续道:“我第一次独立指挥特情,是一架单发故障的飞机。那天是10月2号,国庆的第二天,天上飞机有很多,地上也是,我忙了一整天,水都没喝上几口。区调来通知的时候,那会的主任还不是付徵,他本意是让我师父指挥,毕竟那会的我甚至还没有放单。”
nbsp;nbsp;nbsp;nbsp;“但是在我要准备站起来让位的时候,师父一把又把我按了回去。我回头看他,他却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放心,我在你后面。’”
nbsp;nbsp;nbsp;nbsp;“说真的,那一刻,我感觉我整个人充满了干劲!”
nbsp;nbsp;nbsp;nbsp;王珩宇一言不发地听着,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江宁脸上,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更多的是兴奋、激动和那股少见的活力,眼睛里闪着光。
nbsp;nbsp;nbsp;nbsp;“师父是我们整个部门业务能力最强的,大家都说他是管制中心的定海神针。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是问题。我们有一本《应急管理手册》,从虞城机场创立之初,从他到虞城机场上班的那一天开始,每一册的主编都是他。”
nbsp;nbsp;nbsp;nbsp;“我曾经也好奇过,按我师父的资历跟能力,那会怎么没让他当主任。后来才知道,他是嫌麻烦。当了主任,会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事等着他,他不乐意,就想干一线,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的话筒跟管制席。”
nbsp;nbsp;nbsp;nbsp;“我们这行,跟你们一样,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很高……一般45岁以后就要转岗了,我刚入职那会师父也才刚40,体检要求已经是一年一检了。但他身体很好,为了能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干下去,平常都是烟酒不沾还经常运动锻炼。”
nbsp;nbsp;nbsp;nbsp;“空管这个活计,他干了二十多年。他总说等他退休以后得好好歇歇,指挥了这么久的飞机,他还没怎么坐过。成天跟那些个机长在频道里讨价还价的掰扯,改天他也要去坐坐他们开的飞机,出去旅个游。”
nbsp;nbsp;nbsp;nbsp;说着,江宁突然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结果,临了却因为我——”
nbsp;nbsp;nbsp;nbsp;“他说我是他这辈子带过最有天赋的,是他的得意门生。可是我——师父过世后,他们一家都不待见我,我可以理解。可我只是想送送他,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nbsp;nbsp;nbsp;nbsp;昨天的那一声对不起,迟到了六年!
nbsp;nbsp;nbsp;nbsp;那份愧疚,他在心里藏了六年!
nbsp;nbsp;nbsp;nbsp;王珩宇抱着他,江宁趴在他身上,脸埋在他肩窝里,王珩宇一双手在他身后轻拍着,温柔安慰,“那也不都是你的错,谁也不想的。”
nbsp;nbsp;nbsp;nbsp;江宁摇头,声音哽咽却急切道:“不是的……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nbsp;nbsp;nbsp;nbsp;“你不知道,那件事情结束以后我去找过他……那会主任想让他重新回来,但是——师父苦笑着跟我说,他干了二十多年的管制,把安全当做他的灵魂一样重要,却不想到头来,也是因为安全……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最后会以那样的方式离开他坐了一辈子的管制席位,离开他手握了那么多年的话筒。”
nbsp;nbsp;nbsp;nbsp;“他说他不怪我,为了我做那些事也都是他自愿的。他知道我的理想,知道我从业的初衷,他不希望我因为这件事半途而废放弃初心。他把我当做他这辈子工作生涯的骄傲,他希望我能继续延续这份骄傲。”
nbsp;nbsp;nbsp;nbsp;那会,江宁以为师父说的是他指挥的问题。但其实,吴锦怀那会说的是“因为安全”,指的是那会人家污蔑江宁的事。
nbsp;nbsp;nbsp;nbsp;老管制干了半辈子,“安全”永远是被他摆在第一位的东西,他也并不觉得江宁的处置有什么问题。任何的人情世故在安全面前,都不值一提!
nbsp;nbsp;nbsp;nbsp;可他不能接受的,是那些人因此给江宁泼脏水,污蔑这个在他心里前途无量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