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既云认出了熟悉的声音,吃力睁开眼,认出是穆晏清,第一句话就是问:“皇上……皇上来了吗?”
穆晏清强忍着眼泪和哽咽,双手揉着姚既云冰凉的指尖,点头道:“皇上守了一夜呢,如今要上朝,不得不先走。他有话让我带给你。”
雨没日没夜地下,姚既云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撑到夜幕将至了,李煜玄只是午后来过一次问问情况,就让皇后坐镇。
姚既云的目光顿时被点亮,一把握紧穆晏清的手。别人来说她大概都不会听,但对穆晏清百分百的信任,再想艰难地提起一口气问下去,都要缓一会儿。
穆晏清捂住她手里的冰冷,说:“皇上说,你家里的事情尚有转机,但是需要些时日,他正与前朝的大臣们周旋,此事急不得。他让你务必保全自己,坚持下去,皇上说了,他很盼着忙完了一过来就能见到你还有这孩子。娘娘,你要撑住啊。”
姚既云苦苦对抗这么久的绝望和痛苦顿时烟消雾散。她凝神静气告诉自己,只要撑过这一趟,就可以迎来望穿秋水的美满。
一个时辰后,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如烟花点燃了这片死寂般的宁静,在偏殿里等了一天一夜的人惊喜得以为是幻觉,闻声起身,要再细听一遍确认奇迹。
但是,那啼哭声却也如烟花般,只一下就彻底消失在天边,再也没有了。
姚既云抱了抱尚有余温却再无回应的女儿,肝肠寸断之间连再唤她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一句话噎在心里,噎在唇齿间,痛得根本说不出声,随即昏死过去。
三日后,姚家被处决,仿佛是因为临死前的决绝和不甘响彻牢狱,在血光四溅的这一刻,姚既云睁眼醒来。她最初还恍惚以为先前的所有全是一个噩梦,但认真感知了片刻之后,她就知道孩子的确已经离开了她的身体,永远离开了她。
“弦凝……弦凝……”姚既云声音喑哑,喉间干涩,迷糊和清醒之间只知道唤着往日叫得最多的名字。
“娘娘醒了?”
姚既云听不出这声音里的陌生,说:“给我拿杯水来。”
“娘娘已经昏睡了三日,还好上天庇佑,娘娘福泽深厚。”
姚既云慢慢将一杯温水咽下去,人也清醒不少,心底的麻木和疼痛尚未发作上来,她就在这样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先感觉到很多不对劲,抬头一看,“你……你是谁?”
面前的的宫女对姚既云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从未在储秀宫出现过。
宫女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先给姚既云垫好靠背,跪下说:“回娘娘,奴婢贱名小庭,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唤奴婢去做。”
姚既云忽而不知道从何问起,周围的一切还是云里雾里的。
小庭见姚既云没有话,说:“娘娘若还没有别的吩咐,奴婢赶紧先去召太医过来,还要禀告皇上和皇后娘娘。”
姚既云的思绪还未能集中起来,时而觉得眼前还是像一场梦。
小庭出去之后,又一个面生的宫女走进来,低头道:“娘娘,小庭姐姐正差人办
事去,奴婢先进来伺候娘娘。娘娘只当奴婢们都是弦凝姑姑就好。”
第二个素未谋面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姚既云终于从愁云惨雾的头绪中找到点头绪,“你又是什么人?弦凝呢?怎么一直没见她?”
宫女的语速轻快又咬字清晰,说:“娘娘,弦凝姑姑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姚既云从万般苦痛中感觉到不寻常,“什么叫不在了?”
这宫女一问一答之间并不犹豫,对姚既云的问题全有准备,就等着她问。“娘娘,那日您和小公主出事之后,弦凝姑姑就因为长年替皇上给您下药一事,自觉害死了小公主,心中亏欠,对不住娘娘和小公主,自行了断去给小公主赔罪。”
姚既云有一瞬又认为这肯定是梦里的胡话,觉得可笑至极。在此刻本就万念俱灰的心里,她又直觉感受到这些荒唐的悲剧,都是真的。
“娘娘,来日方长,望娘娘宽心一些,尽快养好身子才最要紧。娘娘的家人和小公主如今在天之灵,必不愿看到娘娘如此伤心。”
这宫女一直深深低着头,正要把提前准备好的话继续说下去,猝不及防地被突然扑到眼前的姚既云吓到。
姚既云披着凌乱的长发,面无血色,宛若鬼魅。“你刚才说什么?本宫的家人怎么了?”
“娘娘……这……这圣旨是在您生小公主的那一日昭告天下的……”
这场延续了几日的凄风苦雨终于停歇,天边起初像被人捅开一道口子,才没日没夜地哭诉,如今累了倦了,又通过那裂缝透下了一丝光。
宫中的人正感叹奸佞一除老天开眼的时候,小庭脚步匆匆地跑进了永寿宫。她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出去期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穆晏清叮嘱她防住奇怪的人这一预判被钻了空,只知回来之后再看到晔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片刻不敢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