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玄沉默了半柱香的时间,卫凌听里面安静了太久,衣襟里又藏了两个沉甸甸的钱袋和对晔妃的良心,借着送茶的名义蹑手蹑脚地才敢进来。
这其实是穆晏清为了让台词能顺利并且尽快推进下去,留给门外那两个“变数”的任务。
若不是卫凌进来一趟的功夫,李煜玄还不知道要沉浸在情绪里面多久。自己若是生硬地岔开感情戏说下去,效果就会截然相反了。
那我等你这么久才等来今天声情并茂的表演机会,最重要的几句怎么能还没说就走了。
李煜玄回过神后,再看向穆晏清时,原本万分失落的脸上多了一抹窥探和观察。
穆晏清见过密林中的野兽,也曾在这里被当成猎物被围困得透不过气,记忆犹新。李煜玄缓过情绪后的一瞬变脸,就意味着这杯茶是送对了。
至于小川那点私房钱,回永寿宫的库房里随便偷点什么弥补吧。
半晌,李煜玄才明知故问:“这么多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既云怎会在生死关头知道了这些?”
李煜玄明知故问的是,是不是你透露出去的?
“皇上既然说了知道的人不多,那就是并不只有臣妾和弦凝……”
“你少在朕面前卖弄那点功夫,”李煜玄盖上茶盏,冷冰冰的“叮当”一声响截断了穆晏清的话。
那日混进储秀宫把姚既云推进鬼门关的宫女,当日就把用一条白绫将自己挂上了房梁。事后,皇后只暗中查到那小宫女是弦凝的老乡,往日能说上几句话,就再没有往下查。
穆晏清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皇后知道多少内情,穆晏清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全天下根本没人会掀开皇帝的做贼心虚和咎由自取。只窥到冰山一角就恨不得让这些秘密全部跟着姚既云走。
“臣妾只字未提。”穆晏清也冷冰冰地答话。
“朕也知道,不会是你说的。”李煜玄只当她今天的冷漠态度,是因为姚既云而心伤,心里对她的直觉相信更笃定了几分,简略地接着道:“你觉得会是谁?”
“敬贵妃。”
李煜玄被这毫不犹豫的三个字打得措手不及,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厉声说:“大胆!你真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当朕今天这模样是好摆布的?”
穆晏清当然不是带着十足的把握来这一场戏,心中有赌的成分。易桂华的善解人意也是善弄人心,这一次怎会这样兵行险着,直接除掉了姚既云母女?也许她就是自信到笃定这样的事情不会坐实到她的头上。那这样的角色,会不会也有作茧自缚的时候?会不会从不承认山外有山,会有人不在她玩弄人心范围里?
比如不走查来查去都是死的路,直接搭上自己掀了棋盘的穆晏清,再比如,也许并不是一概不知的李煜玄。
那就看姚既云在天之灵能不能保佑她一回,直到她报了仇。
“皇上既然这样相信臣妾,也就是相信娘娘,又怎么会是好摆弄的呢?皇上只需细想就知道,娘娘如此钟情于您,和贵妃之间不可能是和睦的。后宫妇人的眼里就只是这四方天地,唯一可盼可争不过一点君恩,皇上久居其中一定比臣妾更清楚。敬贵妃是什么人,皇上也清楚,但皇上英明神武,即使看百花不尽相同,自然会选了其中的可取之处为之倾倒。”
为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煜玄楞楞地看着这张疏离淡漠的美丽脸庞,沉默半晌,恍惚间回想了那么一刹那,从前初次见她的时候其实也是养心殿,就是在这里,自己将禁药交给她逼着她栽赃姚既云,承诺了荣华富贵。那时候的穆晏清是那么胆小无措,话都说不利索,为自己背叛旧主匍匐在地上抖得说不出话。
这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李煜玄的心里重合起来。可穆晏清这副大有豁出去一死的孤勇,还真的将他对易桂华那点久藏心底的疑虑和视若无睹同时撬开一道口子。
易桂华总是美得不可方物,总是用同样美丽的手段解决他心中所忧。
李煜玄眼里一晃而过的阴暗,一语双关:“人怎会如此脱胎换骨呢?”
穆晏清只以为他问的是自己,“皇上,臣妾其实没变过,或许忠心和亏欠太深,能让人多了点勇气而已。”
忠心亏欠几个字拉起了方才无法重合的裂缝,关于姚既云的回忆也掩埋了那一丝杀意。
“朕自认并非如
此通透和大度之人,容不下自作聪明意图搅混水的,你在这里吃过教训,这点害人害己的小聪明,以后不要再犯。”
穆晏清知道今天的种子已经埋下,此时不是逞能炫台词的时候了,乖乖地应声出去。李煜玄是在提醒她,就算自己不在乎生死,但像顾甯川和采莲这样的,弄死他们也不过踩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而穆晏清只赌错了一件事情,就是易桂华意识到这一次下手太重。
延禧宫也愁云惨淡地,易桂华听来人回报养心殿的情形,心里鲜少这样没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