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晓得大波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冬至那天中午,正躺在床上看书时,差点被他一拳捶得蹦起来。
他就这么推门而入,气喘吁吁地甩着狗毛,喊我吃饭去。
尽管一再表示吃过了,还是给硬生生地从上铺拽了下来。
当即我就红了脸,要不是宿舍还有人,妥妥一肘子就抡过去了。
以上反应当然是一种心虚的表现,直到楼道口的冷风扑面而来,我才意识到这一点。
两秒钟后,我指指鞋带,冲大波笑了笑。
他这才松开我,说:“笑你妈呢。”
一路上这货都板着脸,他问我咋关机了,我说手机没电了吧,他说没电就充电,我没说话,因为实在无话可说。
一顿饭吃了三四个钟头,先是白的,再是啤的,后来又换成了白的,我觉得自己从没喝过那么多酒,连号称千杯不醉的大波都一抽一抽地夸我真是太他妈能喝了。
除了扼紧喉咙强压下那股子喷薄欲出的冲动,我还能做点什么呢?
起初大波没什么话,后来就逼逼叨叨起来,贝克汉姆、波诺、迪伦的新专辑、平安夜的演出、甚至莲蓬鬼话的左央事件,这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萦绕周遭、四下穿梭,令人头晕目眩。
就这间隙,他冷不丁地问我陈瑶出国了咋也不给他说一声,这个事情过于麻烦隐私,三言两语实在解释不清楚,我只好笑而不语。
大波看了我一阵,无奈地说我这个人心思重、城府深,啥都憋着。
说这话时,他瘫在椅子上,惨白灯光下的烟圈像鱼吐出的泡泡。
我努力撑着脑袋,搅和着碗里坨掉的面,没吭声。
“女人嘛,”他大着舌头,咕咕哝哝的,“他妈的……还没点伤心事儿?”
话音未落,这根僵硬的棍子便一个后仰翻了下去,桌面都险些被掀掉。
我想扶他起来,不想腿一软扑到了地上。
地面油腻,但是凉爽,我把脸死死贴了上去。
这让我的朋友大笑起来,边咳嗽边笑。
伙计跑来时,他翻个身,哼起歌来,我从未听过的调子,哆哆嗦嗦的,却婉转悠扬。
扒了木推瓜的一首歌后,23号上午我买了张去哈尔滨的火车票,到漠河已是24号中午。
出了站直接搭车去了北红村,倒不是对这里多了解,而是不管去哪儿对我来说没啥区别。
村子很小,几十户人家,辗转几次后,我住到了村东头的一个农户家里,房后就是冻结的黑龙江。
他家有俩客房,四个大炕,按老头的说法,是村里住宿条件最好的。
可惜我睡不惯火炕,前半夜热得要命,后半夜冻得要死。
这一呆就是三天,第一天还能勉强看到星斗,第二天下午就飘起了雪,而温度实在是低,我这从不怕冷的体质到户外就跟没穿衣服一样。
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守在火炉旁发呆,连老板娘都看不下去,劝我既然来了就四下转转。
老头更是离谱,说村里没啥玩的,不如去哪哪哪,刚建了个什么地质公园,话没说完就被女的一眼瞪了回去。
这家是翁媳俩,带两个学龄孩童,儿子在哈尔滨打工,老太婆倒是没见到。
在女主人找来一件军大衣后,我只能到江上溜了两圈儿,还跟老头钓过一次鱼,光凿冰就花了一个钟头,结果屁都没钓上来。
27号下午,我沿着国境线走了一截,找到了一个界碑,我靠在上面,像个二愣子一样盯着天空,结果直到天黑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简直是在浪费时间,啐了一口,我从林子里摸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