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棠明道:“因为你说的跟我所以为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nbsp;nbsp;nbsp;nbsp;“怎么不是一回事?”妫越州反问,“难道我们所共同关注的不是同己身相干的事?不是女人的事?”
nbsp;nbsp;nbsp;nbsp;棠明被噎住,一时没有开口。
nbsp;nbsp;nbsp;nbsp;“你曾经也同我提过,有关承德太后的愿望,”妫越州继续道,“她推设女学,又开辟女官制度,不正是为了在为自己谋生的同时也为天下女子开一条生路?而为了这条路不被堵死反噬,她还力推自己的女儿上位,就是希望女官女权能被长长久久的传承与发扬。她是希望被压着跪了几千年的女子能站起来的,是不是?”
nbsp;nbsp;nbsp;nbsp;“当然!”棠明对于承德太后的话自然是绝不能有半点遗忘,“可你现在做的是在背叛她的女儿!你在掀翻她的王朝!”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说:“因为王朝不是必需品。”
nbsp;nbsp;nbsp;nbsp;“……你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女人只要向前,”妫越州缓声道,“该覆灭的自当覆灭。
nbsp;nbsp;nbsp;nbsp;“承德太后是坐在一架摇摇欲坠的阶梯之上,想要给被层层男权倾轧下的女子开一条向上攀援的通道。她是女人,所以记得要提携女人,女人与女人、同性之间才能结成最牢固的同盟。她很明智,也因明智而伟大。可我们都知道这有多么困难,因为在层层阶梯之上牢牢盘踞的、还有数不尽数的男人,他们连枝同气,虎视眈眈要排斥异己。女人要向上爬,女人要稳固和传承,太艰难了。
nbsp;nbsp;nbsp;nbsp;那个阶梯建立的规则,只会允许极少数的女人冒头,而不会有长久的、广泛的女人的身影和她们的传承。因为从‘家天下’开始,所谓的君权帝制不过是男权最大化的集中映射,男人当政,男人当家,所以与他对立的另一种性别只会被轻视欺压。所谓的男权,就是靠着吃女人活的。这个王朝要活下去,也是靠着吞掉最广大女性的性命与血泪才能延续!
nbsp;nbsp;nbsp;nbsp;所以男权怎么会给女人出路?一旦女人不肯让他吃,一旦千千万的女子抬起头来,他又怎么能活得下去?!只要广大的女人站立,这个制度本身就会崩溃瓦解!
nbsp;nbsp;nbsp;nbsp;这才是承德太后最真实的愿望。如果在她的愿景下,女性能够走到终点,也必然是欢欣迎接这个阶梯的倒塌!而现在,我们幸运的一点是,这个阶梯已经要塌了。”
nbsp;nbsp;nbsp;nbsp;棠明怔怔地听着她的这些话,如遭电闪雷鸣,思绪在脑海中灼热翻腾,犹如岩浆汹涌澎湃。她几度想要张口,却最终讷讷难言,手中的枪也不知在何时无力垂下了。
nbsp;nbsp;nbsp;nbsp;“……这个时代的机遇正在于此,正是因为它要塌了,所以女性才有机会逃出生天。有相当一部分人,她们已经站了起来。所以,我们只是提前了一些,”妫越州缓步上前,对她说,“现在我来邀请你,因为我们是殊途同归。”
nbsp;nbsp;nbsp;nbsp;棠明沉默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nbsp;nbsp;nbsp;nbsp;“仅凭这些说辞,你就想让我相信你?”她轻声说,“一群乱党,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注视着她收起手枪,又听着她继续开口道:“任何人,假如有损于陛下的利益,我绝不会姑息。”
nbsp;nbsp;nbsp;nbsp;“她的利益,还是他们的利益?”妫越州说,“段礼死了,明明是那群男皇亲急得跳了脚。段璋这妮子连个男人都不敢杀,还谈什么‘利益’。”
nbsp;nbsp;nbsp;nbsp;“——你住口!”棠明因她轻慢提及皇帝的态度又惊又怒,险些又要抽出枪来,“岂可直呼陛下名讳?!你!你现在……是连装也不装了?我告诉你妫越州,我现在不处置你,只是因为还没通报陛下!你再敢在我面前大逆不道……等我向陛下禀告完,绝不饶你!”
nbsp;nbsp;nbsp;nbsp;“不饶我啊,行,”妫越州掀起眼皮打量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道,“段璋窝囊废——禀告去吧。”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
nbsp;nbsp;nbsp;nbsp;棠明被气到血压飙升,一时间只恨自己刚才打空了子弹。
nbsp;nbsp;nbsp;nbsp;一直等到棠明的怒骂声在空中渐渐消失,“哐”的甩门声带起的飞尘也渐渐平静下来之后,妫越州才笑了一声。
nbsp;nbsp;nbsp;nbsp;大理院的这间牢房很是老旧,围着的栅栏倒是浇铸了重铁,不过年岁旧了总有老锈。在方才棠明的乱枪之下,就有多处被流弹打歪凹折了。妫越州盯着这些地方瞧了会儿,脑中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nbsp;nbsp;nbsp;nbsp;——本来还想再叫一趟段璋,现在倒不必了。
nbsp;nbsp;nbsp;nbsp;她从那堆刑具中再次找出之前用过的铁链,这时牢外又有脚步声传来,是来送饭的狱卒。
nbsp;nbsp;nbsp;nbsp;因为之前就有狱卒被打,再加上徐正明一事,大理院的狱卒们多少对她有些发怵,饭食上半点不敢苛待她。哪怕段璋吩咐了削减份例,但谁也不敢真去妫越州面前触楣头,哪怕自己多添钱也会恭敬呈上好饭好菜。
nbsp;nbsp;nbsp;nbsp;今日因棠署长在牢里发火,送饭的人也来迟了,路上走得小心翼翼。走到牢门前,见到妫越州拎着链子站在那里,则是险些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还没叫出声,“噹”的一声直接给甩来的铁链迎头砸晕了。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特地将他在牢前横着放倒,旋即便毫不费力从他身上取来了警棍和枪。她将那铁链绕在那几根栏杆的凹折之处,末了又绕在警棍上打了结,用力旋转警棍之下,那原本就有歪折的栏杆便渐渐向内收紧,将一侧的空隙拉大了。妫越州对另一侧的栏杆如法炮制,便在这牢房栅栏上弄出了中央较大一片的空处。她伸腿试了试,觉得还是窄,又用脚来回将那栏杆下方踢弯。
nbsp;nbsp;nbsp;nbsp;她将一直穿在身上的那件督政署的外套丢下,从牢门中脱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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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襄仪,你在看什么?”顾闻先为她斟上一杯酒,笑着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了。”
nbsp;nbsp;nbsp;nbsp;秦襄仪从窗外收回视线。是啊,生辰,她暗暗对自己说,总要过完了今日,一切都好说。
nbsp;nbsp;nbsp;nbsp;顾闻先为了表示自己为她过生日的诚意,平时寸步不离照顾起居的仆人都被他打发远了。他亲自为秦襄仪斟酒布菜,十分殷勤。
nbsp;nbsp;nbsp;nbsp;“襄仪,你还是像我们初见时一样,”顾闻先继续说,“一晃眼,竟然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nbsp;nbsp;nbsp;nbsp;秦襄仪望着那杯酒却不去动,她对顾闻先说:“你倒是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nbsp;nbsp;nbsp;nbsp;顾闻先神情一顿。以他现在的落魄之态,哪比得上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这样的话直白听来,便类似讥讽了。然而秦襄仪却还没有说完,她继续道:
nbsp;nbsp;nbsp;nbsp;“不对。其实你跟以前也没什么两样。现在看来,是我当初瞎了眼。”
nbsp;nbsp;nbsp;nbsp;“……我知道你怨我,”顾闻先于是放软了语气,“可你现在回来了,我们就还是有机会的。”
nbsp;nbsp;nbsp;nbsp;秦襄仪不偏不倚地盯着他,问道:“那么你将妫越州救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