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走过几个小巷的拐角，妫越州就到了住处。她推开门，瞧见室内灯火，尚未走近，便见有影子在窗上晃了一下。
nbsp;nbsp;nbsp;nbsp;“吱呀。”
nbsp;nbsp;nbsp;nbsp;又是一道门开的轻响，妫越州步入室内，还以为姚阿姨在。谁知餐桌上虽贴心留了菜，周围却不见她人影。只有和西侧屋相连的一道门，留下了微微晃动着、不过指宽的余缝。妫越州大约能猜到，便也没有多在意，随手将外套挂了起来。
nbsp;nbsp;nbsp;nbsp;“吃过了？”
nbsp;nbsp;nbsp;nbsp;她净过手，又去厨房拿了双筷子，回来后才随意问了这一句。这声音不大，悠悠传进西屋里，却也分明。
nbsp;nbsp;nbsp;nbsp;过了一会儿，那里才有不带起伏的声音传来：
nbsp;nbsp;nbsp;nbsp;“姚阿姨吃过了。她学校中有事还须处理，过一会儿才回来。”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说：“我问的是你，秦襄仪。”
nbsp;nbsp;nbsp;nbsp;藏在屋里的那声音霎时便不响了。又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才扬声问道：“你是要我，多谢你？”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笑了一声，开口道：“如果你饿着肚子，不如出来一起吃。”
nbsp;nbsp;nbsp;nbsp;“不、不必，”隔着门她说道，“我赶明儿就走。”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顿了下，说道：“好啊。这里离民政厅不算远，我送你去。”
nbsp;nbsp;nbsp;nbsp;——民政厅？
nbsp;nbsp;nbsp;nbsp;西屋其实是一间客房，秦襄仪并未开灯，亦远远避开了那道自门缝中投入的光线。她靠在窗前，浮动的思绪也随着那被云影遮蔽的月色摇晃。听见了妫越州这话，她下意识想道：为什么要说民政厅？紧接着才反应过来“离昏”这两个字。
nbsp;nbsp;nbsp;nbsp;——是了，哪年的新法里仿佛说了，“夫妻双方感情破裂”，不能“两愿”离昏，还有“裁判”离昏的方式。
nbsp;nbsp;nbsp;nbsp;她的心在胸腔中咚咚跳着，渐渐的，竟又生出一种如堕雾中的不真实感。
nbsp;nbsp;nbsp;nbsp;“不……不去那儿，”秦襄仪还是听见自己磕磕绊绊地、坚持这样说，“你不要、别送我，当初……我也没送你。”
nbsp;nbsp;nbsp;nbsp;这话说完，她又立即后悔，可不能再开口了，于是只能竖着耳朵、凝神去听后面的回复。但是似乎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总是静悄悄的。她用手紧紧攥住了胸前的衣襟，好似是隔空握住了自己的心脏。与此同时，又不免疑心是否是听觉出了故障——或许妫越州已经说了什么，只是她没能听到。
nbsp;nbsp;nbsp;nbsp;若是如此，那未免太过糟糕。醒来之后，她好不容易才捋清楚自己的情境，又废了好些功夫去联系问答——自个儿一句一句练着，说给自己听。可说的多了，还是听不分明，经常莫名的发起呆来，就像有人将这段时间抽走了，就像过去的许多年一样。
nbsp;nbsp;nbsp;nbsp;秦襄仪感到心急，倘若妫越州果真说了什么，她会说什么呢？自己该怎么回答才能不叫她瞧出来？她是生气地叱骂，还是冷漠地嘲讽？无论如何，这都比怜悯要好得多。
nbsp;nbsp;nbsp;nbsp;可她还是想象不出来，她们已经分别太久了。秦襄仪更倾向于昨天的重逢是场妄想的美梦。真实的情况里，妫越州并不想带她走，她只会用多年前分别时那冷漠又不耐的神态奚落她的不堪，妫越州会拔腿就走，而秦襄仪会哭着拉住她，秦襄仪会说“我错了”。
nbsp;nbsp;nbsp;nbsp;她心中煎熬，犹豫着自窗边转身，可刚刚转过头来，却又猛然吓了一跳。
nbsp;nbsp;nbsp;nbsp;秦襄仪用手紧紧抓住窗柩，月光仍然隐在云层中，可在如今她的面前几步远，却能模模糊糊瞧见一个人影。房门被推开，原来她已经走了进来。
nbsp;nbsp;nbsp;nbsp;“我方才叫你回头，”妫越州说，“你没听到。”
nbsp;nbsp;nbsp;nbsp;秦襄仪庆幸这屋里够暗，才让她瞧不见对方的神情。她将视线放在对面的肩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出口便哽咽起来。本以为已经流尽了的眼泪再度滴滴答答，自脸颊滑落，她忙伸手挡住了眼睛。
nbsp;nbsp;nbsp;nbsp;“你不问我……”过了良久，秦襄仪才以沙哑的声音重新开口道，“你一点，也不问我吗？”
nbsp;nbsp;nbsp;nbsp;“下雪的时候，会想起你，”妫越州以她惯常的、云淡风轻的语气开口，却似乎说起了另一个话题，“达辉兰是个寒冷的国家，雪下得很大，每当那时候总会想：‘有个人说过会翻译福利安娅的《雪国》到国内，不知她完成了么？’‘或许会读到她的作品吧’。见到鹅毛大雪时，偶尔会这样想。”
nbsp;nbsp;nbsp;nbsp;秦襄仪怔了下，又是哭又是笑的，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和笑痕，说道：“我有时总觉得你对我不起。其她时候却会想：假如你真的对不起我，那还好了。”
nbsp;nbsp;nbsp;nbsp;她又问：“你为什么还回来？”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这时笑了一声，才说道：“大概是为了对你不起。”
nbsp;nbsp;nbsp;nbsp;秦襄仪也笑了。
nbsp;nbsp;nbsp;nbsp;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将视线真切落到妫越州的面容之上。光线依然暗淡，可秦襄仪能够分辨出她的轮廓，和那双同多年前别无二致的眼睛。
nbsp;nbsp;nbsp;nbsp;这样的时刻，似乎也同许多年前并无区别。
nbsp;nbsp;nbsp;nbsp;“见到我的时候，你是不是失望了？”所以秦襄仪不由自主，终于还是问了这句话——只有少年时的秦襄仪才会问出的这句话。
nbsp;nbsp;nbsp;nbsp;妫越州没有回答。
nbsp;nbsp;nbsp;nbsp;秦襄仪依然执着地望着她。这时天空上的乌云渐渐散去，一轮月光悠悠落在窗台之上，也照亮了两人的面颊。
nbsp;nbsp;nbsp;nbsp;“你不说话，”秦襄仪低声说，“那咱们和好，行不行？”
nbsp;nbsp;nbsp;nbsp;第108章“顾司长伤得重，政宰自然关心。”
nbsp;nbsp;nbsp;nbsp;干燥明亮的病房中，挂在墙上的西洋钟发着“咔哒”“咔哒”的单调声响，时针走过几圈，终于在天亮之时指向了代表着“七”的刻度。七点钟整，病床之上的顾闻先终于自疼痛中苏醒。
nbsp;nbsp;nbsp;nbsp;他浑身上下都缠着绷带，一条腿打着石膏，着实动弹不得，一双阴沉暗红的眼睛便自绷带间显露出来，分外惹人注目。守了一夜的三太太忙嘘寒问暖，顾闻先听入耳中却只觉聒噪。他径直打断三太太的话，嘶哑着出声问道：“她、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