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下门把手前,他透过门上那条玻璃,望见周行芸坐在床边,戴着那顶没机会戴去学校的假发,身穿红裙。
她背对大门,手持一面镜子,一边照,一边笑着,对身边的护士抱怨讲:“生了病之后都不允许化妆了,真遗憾。”
护士安慰她:“你这么漂亮,不化妆都好看的。”
周行芸放下镜子,轻叹口气:“我是想让我儿子看看,我年轻时候长什么样子。他那时候太小,估计都忘了。我不想他以后想起妈妈,都是现在这一幅病恹恹的模样。”
顾潮西后退两步,跌坐在房门外的长凳上,将脸埋进掌心。
病房里周行芸还在说着话。另一位护士轻轻把门打开,走进屋内,动作迅速地拿了什么东西。
周行芸望过去,像是什么本册。
那位小护士紧接着解释道:“巡房的记录本忘在这了,我拿一下,你们继续聊!”
说完还面不改色挥了挥手里的东西,笑着出了门。
周行芸身侧的护士凝了凝眉,却收到一个眼色,大概明白过来,未再做声。
事实上,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很明显不是巡房记录本,尺寸大小厚度都不一样。
那分明是学生用的笔记本。
但病床到房门只几米的距离,周行芸的视力已经不足以看清了。她没怀疑,笑着打过招呼,又转过头,继续讲她没讲完的话。
小护士返回护士站,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顾潮西:“状态不错,还和人聊着天呢。”
顾潮西沉默一阵,点了点头。
他接过错题本,回头望了一眼周行芸的病房,而后拉开书包拉链,动作缓慢地将东西塞进去,而后道谢:“那我先回学校上晚自习了。”
几位与他相熟的护士面面相觑,最后望着他那双比刚刚找来护士站时又红了几分的眼睛,还是什么都没多讲。
只交代他,走夜路,注意安全。
背着包的校服少年头低着,步伐越来越快,逃似的离开她们的视野。
这一周的晚自习上得顾潮西心烦意乱。他几乎没法集中注意力做题,总是想起那一天,那几个护士似乎有些怜悯的目光。
继而再想到周行芸。
坚持了一周,好不容易到了周五晚,实在忍不下去,随便找了个理由向班主任告假,在整个高三年级的教室都灯火通明的时候,离开了学校。
他推开X大门,视线在店里环顾一周,穿孔区的屏风拉起来,后面的人影正忙。
陶栩听到开门声,蹬着地面滑出来,探头看一眼,发现是他,还有点惊讶:“怎么这个点来了?不该在学校上课呢么?”
“在学校待不下去,跟班主任请了一晚上的假。”顾潮西把手里东西放在外面的茶几上,“吃晚饭了吗?我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正好没呢,覃哥也没吃。”陶栩脚一蹬又滑回去,“你等我会啊,我这快。”
顾潮西应了一声,摘了书包在沙发上坐下。
二楼只有一间工作室的灯亮着。祝彰这天去外地参加交流会,不在店里,那里头只能是顾覃。
只要是工作时间,他大概率都待在那间工作室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天不出现都是常态。
顾潮西没打算上去打扰,窝在沙发里,打开手机。屏幕亮起来,是他在前半节自习课上刷了一晚上的图片。
唇钉、脐钉、乳钉,各种各样的钉,越刷他越无法集中注意力。
忘了多久没有用这样的方式释放过压力了。这些天他甚至都睡不好,闭上眼就是长发的周行芸,漂亮、美丽、明艳动人,沿着时间一路向过往走回去,走过整整十七年,一直走到他的第一声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