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全市摸底顾潮西没考好,所有教师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毕竟那天顾潮西来考试的时候都还发着低烧。
顾潮西却并不意外。毕竟答题的过程中他没头晕不乏力,只是一直没办法专注,频频分心,一道题目读过数遍,最后还是无可避免地演变成前一晚顾覃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快要不认识汉字了。
果然,他遭遇史上最惨滑铁卢,彻底掉出年级五十名开外,是无论顾卫东如何操作都不可能把他放上主席台的成绩。
他不以为意,唯一的忐忑是担心顾卫东真的说到做到,会因他这一次的失利而停了周行芸的医药费。
学校那些流传已久的风言风语,迟迟未能传入顾卫东的耳朵,是顾之遥沉得住气;但高三成绩公开放榜,全校可见。
这种板上钉钉的事,他那个弟弟恨不得坐着飞毛腿火箭去速速通报。
他长这么大,连政府大院都差一点去闹过,没怕过什么。
唯一怕的是他不懂事的一些行径,最后要报应到周行芸的身上去。
他拿着成绩单,在病房外来回徘徊过几圈,最后还是塞回书包,推门进去。
自从上了呼吸机,周行芸已经很久没有再下过床。话说得也少了,她说戴着仪器讲话,不舒服。
其实不舒服的是身体还是心,顾潮西都有数。
他记得刚刚路过护士站的叮嘱,把门关上,和周行芸讲:“妈,明天又该化疗了,你午饭多吃点,晚上得断食。”
周行芸这次没有立刻应他,只望过来,手都抬得费力,招呼他:“小西,你过来。”
顾潮西拉着椅子坐在她床边,握住她的手:“说吧。”
周行芸却突然没头没尾地交代他:“你爸今年五十岁整,肯定是要办宴的。到时候别赌气,他叫你去,你就去。你这个脾气,要是我不在了,真不知道。。。”
“妈,”顾潮西皱着眉打断,“你突然说这个干嘛啊。”
“好,不说不说,”周行芸虚弱笑笑,又叮嘱道,“记得去啊。”
顾潮西佯装不耐烦:“去去去,行了吧。”
“我想了想,”周行芸一顿,似是纠结了很久,终于说出口,“妈不化疗了。”
顾潮西一怔,第一反应是顾卫东这么快就听说了他“违约”的事,要说到做到断掉周行芸的医药费。
他一时心急,手用力握了一下:“是不是顾卫东托人跟你说什么了?”
他在极短的时间里连解决方案都想好了,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去找顾覃和祝彰借钱。
X在业内的口碑和水平有目共睹,他们两个这些年的积蓄绝对够支持周行芸未来的疗程,只是不能确定他们肯不肯借——
“不是,”周行芸否认,“和你爸没关系。单纯是我。。。觉得这样耗着没意义了。”
“怎么就没意义了?”顾潮西有些急,“好好接受治疗,我多陪陪你,不好么?怎么就没意义了。。。”
“但是妈妈疼。小西,疼得快忍不下去了。”
周行芸疼,顾潮西一直都知道,哪一个患癌症的病人不疼,他一直都知道。
从确诊以来,周行芸就从没在他面前说过她疼。
但她现在说,疼得要忍不下去了。
“所以、所以让你去做化疗啊,”顾潮西更急了,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嘴都在打结,“做完了不是就不疼了吗?不是、不是就——”
“小西。从过年住进医院开始,化疗的效果就越越不好了。但我怕你担心,所以让大夫瞒着你,不让你知道。真的疼,疼到半夜打止痛,药劲儿过去之后,还是骨头缝里都疼。你知道妈妈最怕疼了,妈妈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坚强了。”
顾潮西低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