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眼瞳亮得厉害,被火焰淬炼过似的,一下就扎进程秉的心里。
“你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蒋舟好像有点失望似的,把头低下,很小声地说,“你以为我感受不出来吗。”
以为他不知道吗。
程秉看见蒋舟抬起手,好像是擦了下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擦眼泪。
他的心忽然一紧,喉咙涩得厉害,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最后,蒋舟下了通判:“我今天不要理你了。”
他把箱子从程秉的手里夺回来,滚轮滚过地面,在安静地客厅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声,然后咔哒一声,房门关上了。
蒋舟彻底把他隔绝在外面。
程秉怔愣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的心脏在这一刻变得很奇怪,不规律地跳动,好像飘在半空中,极度不安宁,像有什么东西要溜走了,他抓不住。
和蒋舟不一样,程秉是个情绪不怎么丰沛的人,但很难得,他此时此刻,心底一丝一点,被无形的懊悔向上侵染,直到将他整个心脏都包裹。
何必呢,他想。
今天本来该是蒋舟高兴的时候,根本没有必要惹他生气。
程秉被人抛弃在客厅,老半天都僵着没动。
他想起很久以前,某次惹到蒋舟生气,他也是把自己就这么扔在冷冰冰的房间里。
蒋舟是个好脾气的人,大概只有在程秉面前容易炸毛,但他自己又不记仇,经常头一天和程秉闹了别扭,第二天就又能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围在程秉身边笑着叽叽喳喳。
只除了某次。
那天是程秉生日,蒋舟知道他不爱吃甜的,但还是斥巨资买了一个超级漂亮精致的小蛋糕,碗口大,上面装点了几个红彤彤的草莓。
小蒋舟在蛋糕上插好蜡烛,捧着蛋糕,乐颠颠儿地跑去对门找程秉。
而程秉的心情并不好。
毕竟那是他母亲死去的日子。
姥姥每年会在这一天回到乡下,给妈妈的坟前烧纸钱。
那天是周六,也是程秉回来后第一次经历母亲的忌日,天色阴郁,细雨冰冷,他下午从乡下回来,湿淋淋得像条没人爱的野狗。
他不知道姥姥有没有想过要给他过生日,但程秉自己主动说了不要。
他的出生对他现在唯一的亲人而言,是一笔血债。
每一次生日,这笔血债就会血肉模糊地摔在他们面前。
沉默就是最好的方式。
程秉回到家就钻到了房间里,听见蒋舟的敲门声和叫喊声,本来是不想理的。
他不知道这个邻居的小孩儿是怎么回事,似乎对他有着一种奇怪的执拗,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要缠着他,黏着他。
蒋舟实在太烦人了,他不理就一直敲,一直喊。
程秉阴沉着脸打开门,看见小萝卜丁头蒋舟站在门外,双眼亮晶晶的,像融化的糖浆,或是流淌的蜂蜜,含着笑,捧着蛋糕奶声奶气地对他说——
生日快乐!
红彤彤的草莓躺在雪白的奶油上,如同惨白尸体上崩裂的鲜血。
强烈的色彩撞进程秉的眼底,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血液飞速逆流,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如同失神,什么都感知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
直到蒋舟想把一颗沾着奶油的草莓,塞到他的嘴里。
“……我挑选了很多家店,特意给你选了一个最漂亮的!店员姐姐说不会很甜的,草莓沾了奶油也很好吃,你试试嘛。”
血块抵在他的嘴边,程秉胃里瞬间翻涌,条件反射地用力拍开蒋舟的手。
蒋舟没抓稳,那颗草莓咕噜噜掉在地上,奶油也沾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