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醒地意识到此时他们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都知道那四位不一定是真的起不来,但那四位是真的一定不会跟过来。为什么要这么藏着掖着逃避着呢?江微忽然觉得经纪人说得很对,装傻也没有什么不好,不仅是对周深那愈发让她紧张和悸动的表现,还有自己心里似乎慢慢增长变化的某份感情。
凌晨的金山岭静悄悄的,山脚下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山上更是没有一点光亮,黑暗中只能隐约借着月光看见层层叠叠连绵起伏的山峦。一行人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顺着山路往上走,通往山上的路倒不算难爬,但台阶也并不少,还有些陡峭,一路匀速往上爬,大约一个多小时才能到最东边的望京楼。
周深记得上次来金山岭走西线去往西五眼楼的经历,那段长城未经修缮和维护,半边墙都坍塌了,露出长城巍峨宏伟的表皮下斑驳嶙峋的血肉。而今,金山岭经过修缮,东线的路完整安全,一路上并不危险,但爬起来也并不轻松。两人就保持着平常速度,一路上除了提醒对方和后面的摄影师小心台阶以外没有多少交流。周深的体能并不弱,但江微的体能也很好,他完全不用担心她会不会累、会不会不适应、会不会吃力。
登上望京楼时差不多是凌晨四点二十,摄影师们立刻找位置架机器调灯光,两人也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等待日出。东边泛起了鱼肚白,层叠的山峦那边,一座烽火台静静地矗立在山与天的分界线。他们能看到一条清晰的山脊担着长城将山峦分成两半,一会儿,一轮红日就将从烽火台那边升起,驱散黑夜。
节目组的人都已就位,就剩两人在望京楼上静静地等待日出。之前他们并不是没经历过这种久久无言的场景,只是头一次,江微觉出了些不安和尴尬。可能是因为昨天那条微博,那是她第一次真的没对他的微博有任何回应,而周深也在她面前保持着缄默,没有再提相关的事。
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分寸,不把话说满给她留足空间。就是昨天他跟她说“不如就趁现在吧,明天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带着充满电的相机,可以吗?”时,还紧接着补了一句“你也可以问问何老师他们要不要一起来”。
她真的希望他有时候可以不要那么进退有度、考虑周全,不要总是站在她的角度给她留太足的空间。可是这样他们之间又算什么?如果这只是个恋综只是个节目,那她这些别扭的心思算什么?如果他们赏花、玩游戏、游园逛不夜城、在山间古镇里度过两天一夜的这些经历都算数,那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仍保持着分寸的装傻充愣又算什么?
经纪人说得对,装傻充愣没什么不好。或许还是怪她,怪她上这个节目的心思不清白,怪她从一开始就没抱着这只是个工作的态度,怪她一直告诫自己能在这个节目和周深多相处一点时间就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当真,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贪了心,不自觉当了真。
“现在的话,日出可能要等到五点,”周深突然开了口,“虽然都五月了,但早晨还是有点凉,尤其还是在山里,你要是冷的话就多活动活动。”
说着,周深将一个暖贴和一个暖手宝递给了她。
江微伸手捏住那个暖贴,另一只手托住暖手宝,她感觉到周深那边的力道正在慢慢撤走。
“你也别主动提起这事儿,过去了就当过去了。”经纪人的话犹在耳边。
“《盛夏光年》这歌真不错,我喜欢它副歌的歌词。”江微又想起李雪琴昨天的评价。
“深深。”于是她立刻握住了他欲放开的那只手。
就算要装傻充愣,她也想明白一次。
“怎……怎么了……”周深明显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整个人都僵硬了几分,一丝红晕快速地从他脖子根一直蔓延到耳朵根。确实是她有点急了,她讪讪放开手,迅速将他手中的暖贴和暖手宝都拿走。
周深看着忽然空空如也的右手,真实地感到了些失落。
“我……我其实想说,如果你昨天选真心话的话,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你,只是大冒险我就忽然没了头绪,”江微紧紧握着那个暖手宝,看也没敢看周深,“就是……这个节目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
黑暗中果真一切都能放大,四周安静得如入无人之境,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有力,心跳声越来越震耳欲聋。
“是工作。”她没想到周深那么快便给出了答案,也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平静如此理所应当的答案。那心跳和心跳声好像突然都静止了,她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在下坠,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胸口倒灌似的,直弄得她遍体发寒。
“我们作为艺人,这个节目是一个签了合同的项目,那自然是工作,但对我而言,重要的不是节目这个名头,而是节目里的一些东西。”却听得周深继续以平静的语气,娓娓道来。
“什么东西?”江微的心重新提起了一点。
“所有东西。节目里遇见的人、事、物,还有那些我用了心思付诸感情的时光,对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节目本身是噱头,节目形式和节目概念都可以吸引我当做我参与这个节目的理由,但只有那些人、事、物、那些时光,是我参与这个节目的真正意义。”
“它们是工作,但又不仅仅是工作,我把它们当成工作认真对待,但我投入的感情、精力,我做出的选择、付诸的努力,都发自真心。因为节目中的事情很重要对我意义非凡,因为节目中遇见的人,是我想去奔向的人。”
“这个节目,也一样吗?”江微感到自己的心重新战栗起来。
“这个节目,也一样。”周深的神情认真极了,她看到他的眸子里,只映着她的身影。
江微感觉鼻子一酸,如果这是梦的话,如果这只是昙花一现的话,那她希望这梦永远都不要醒来,这朵昙花也永远不要凋零。
“那你呢?这个节目对你来说是什么?”她感到对面的人也紧张起来。
天边越来越亮,泛白的范围逐渐拓宽,暗紫色的天幕渐渐被注入光亮,晕染成越来越明亮的橙红色。天地间也越发明亮,江微能清晰地看见连绵起伏的山峦被厚厚的一层雾盖着,看见近处群山叠翠、零星的几棵开花的树,看见长城从雾气下冒出头,顺着山峦的形状蜿蜒曲折着伸向天边。
如果天气好,甚至能远眺到北京城,这就是“望京楼”的由来。
“会把工作时的状态用在别的地方吗?”江微回想起何炅昨日问她的那个问题,以及当时周深紧张的神情。
她似乎明白,为什么何炅会问这个问题,周深又为什么要请他们来这个节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