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为什么不说话了呢？
江微垂下眼，原因还是离不开那场晚会。
后来她练得上道，一首歌已经能唱得游刃有余，而他们排练时，现场导演和音响师们和他们商量，说这次表演每个人不妨垫一点音。因为这几个人唱功不一，恐怕真唱效果不会太好，其余演员有的垫全音有的垫一半多，江微作为唱得最好的，只要垫一小半就好。
这句话让江微不能理解又无法释怀，明明是他们要表演给台下的观众听，明明真唱是一个表演的基本，这个时候却公然要他们用假唱去应付观众，她无法理解，自然也无法接受。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拒绝，她的经纪人便抢先一步答应了下来。于是那场表演，她是随着垫音的伴奏唱的。她自导演通知之后就有些过意不去，虽然排练依然是在好好排练，但毕竟心里有事，又是第一次面对那么多的观众站上那么大的舞台，她唱得并没有练的好，别人听来也不过是中规中矩不出错。
晚会结束后，也有博主根据每场舞台的表现做了点评和深扒，他们这一组不是完全真唱的事情自然也被扒了出来。那之后有部分观众对她有些微词，有些人也并没有过多责怪，只是无论是没有责怪的还是颇有微词的，所有人的中心想法都是“演员嘛，能想得到，不能要求更多了”。
这让江微陷入了一种无边际的自责和懊悔之中，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这次她确实是理亏，确实是做错了。无论如何，假唱都是对舞台和观众的不负责不尊重，而她身为演员却上台冒充歌手，顶替原本应是歌手表演的位置，这是对这个职业的不尊重。国内比她唱得好却苦于没有出路、梦想着这样一个舞台的人那么多，而她堂而皇之地以实力之外的方式占有了这个舞台，还得了便宜卖乖，把这个当做去接近自己的偶像的机会。
哦对，尤其是这个偶像还在想着帮她唱好、跟她说加油还主动来加她的联系方式。
于是这份愧疚感还蔓延到了对周深的态度上。正是因为她知道周深是多么热爱音乐，为了作品能付出多少努力且从不假唱，她才愧于面对周深。问他的感受吗？她自己都知道自己是怎么“唱”的又“唱”成了什么样，她怎么好意思去问他？
那之后她时间充裕时，便找老师学习唱歌精进演技，直到如今。
“晚会之后，你也对我很失望吧。”江微低着头，轻声问道。
“没有，”周深却轻轻摇了摇头，“你本来就不是专业歌手，那自然不能用专业歌手的标准去要求你。而且，有时候垫不垫音假不假唱不是你能左右的，把所有不满和责怪都让你一人承担了，那不公平。”
“你这话，蔓姐也跟我说过。”江微笑得苦涩。
“我知道你的意思，小微，如果你是歌手，那我会因为我的艺人有原则而高兴，也会帮你争取，但你不是歌手，”经纪人当时苦口婆心地劝她，“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导演组要求假唱，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而是他们也没有办法，甚至单纯图省事？晚会播出是要保证稳定性和效果的，越是大型晚会越是不敢出错，人是最不能确定的因素，尤其你们还不是专业歌手。你答应了，录音师、音响师和修音师都会省事很多，他们巴不得你不真唱。”
“而你如果坚持真唱，你唱得好，你就等于把跟你一起合唱的人都得罪了；你唱得不好，就会在业内外和观众面前都成为笑柄；而不论你唱得好还是不好，你都会给业内留下一个不好合作不配合的印象，你以后再想要类似的机会，就难了。”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的确最后皆大欢喜，只有她在愧疚和自责中很长时间都没出来。一向雷厉风行但嘴硬心软的经纪人在事后向她道了歉，两人谈了许久，最后经纪人答应她以后所有的舞台表演邀约都帮她推了。她将近四年没有也不敢再上舞台，直到如今。
“我想你的经纪人也是出自保护你的角度，你当时根基不稳，因为这事得罪人很危险也不值得，如果我是你的经纪人，我……我可能一开始就会建议你别接这样的通告。”
“或许你是对的，”江微默默点头，“我确实不该去接超出我能力范围的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深知道她准是又钻了牛角尖，连忙道，“我说这些，也仅仅是从当时的情况去说我部分的看法罢了。我只是想表达，我理解你，也理解你的经纪人当时的做法，也并不觉得这应该责怪你，或者完全责怪你。另外，我对你的看法一直没有变，你很有天赋，我希望你能享受唱歌这件事。”
这让江微有些惊讶，她抬起头，刚好对上周深殷切而温和的目光：“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此放弃在他人面前唱歌的机会，放弃音乐带给你的快乐。所以我想让你至少上台和我合唱一下，这么多年了，或许你可以再尝试尝试呢？”
“可我要是唱得不好呢？”江微不由动容，或许其余任何舞台她都免不了被审视被逐字逐句地批判，但在他这里不会，至少他和台下的人不会。
“那也没关系啊，如果你还愿意唱，如果你还觉得不够好，那唱歌这条路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慢慢来。”
江微躺在自己的帐篷里，点开微博漫无目的地看着。
第四期播出的时候果然不出所料，所有人都在说他们好像把这个恋综当成了生活类慢综，但却有一种稳定的、安定的幸福感。有人说，这像是他们一起的生活，像是江微将她希望和周深过的生活展现在彼此和他人面前；有人说，这一刻他们不像是在参与综艺了，他们很好地展现了一对相扶相助相互关爱的情侣该有的样子；有人说他们越过了种种相处的环节，像是跨越了任何友情、爱情、亲情的限定，他们爱着彼此，但具体是什么爱、他们到底是不是情侣，那不重要了。
这些“嗑学家”真是能嗑还能说，她当初好像都没想那么多。她继续往下翻看，有为他们写同人文的，有为他们作画的，而最近画得写得最多的便是周深发的那条微博配的照片——她撑着油纸伞站在石桥上，戴着周深给她买的花环，在烟雨朦胧的古镇里遥遥张望。
江微想起当初他默默收起的手机，哭笑不得，她不过是偷拍了他一次，他这都偷拍她多少次了？关键是出片都还不错，使得粉丝们都开始刷《周深才是江微站哥》。
但越是看，她心底的空虚和不安感便越来越大。她索性退出微博，将手机扔到一边，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
节目录制过半，现在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超乎她的想象。经纪人不久前刚发了消息，说她已经录了她唱歌的视频，如果将来有人质疑她可以发出去，她也难得地对周深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说他这次确实是很用心了，不论是对节目还是对她。小助理又嗑得死去活来，说他俩合唱那段简直是在告白，后面她独唱的那段简直是内心独白。哪儿有那么夸张？江微不敢再细想她们的话，只顾着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许久才将心里万般思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节目录到这里，她和周深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暧昧不明，她早已明确地感知到自己对他的感情变了，而他对她的感情，似乎……应该……也不只是朋友吧？她上这个节目从期望和偶像多相处一会儿成为朋友，变成确确实实想和他在一起；从把他当成一颗只供遥望的明星，变成确确实实地喜欢上了他。
他们一起做的事越来越多，边界越来越不分明，关于未来的约定和承诺一个接一个。可是正因此，她心中的那种不安感才越来越强，如漫无边际的黑夜完全笼罩住了她。她不知道那些约定“未来一起做的事”能不能兑现，不知道她和他是否真的有那个未来，也不知道离开这个节目，两人从粉红色的浪漫氛围走出去后，还能不能好好地面对彼此。
她不敢再想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