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陆苏醒的时间大约是两个时辰后。
也就是说,只要她快马加鞭,正午后就能达到潮城,而上官府接到凤凰令的消息最快也是傍晚。
黎安顺手解开江陆的马。这匹马看起来不太聪明,明明主人被捆在屋里,自己却贴着歹徒的手掌亲近。
黎安调整一下坐姿:“你可比踏雪识相多了。”
黑马喷喷响鼻,非常受用。它生得高大,想必速度不慢,跑得也很平稳。
是匹好马,但远不如她印象中的那匹。看来江陆在凤凰谷混得也不怎么样。
江景淮爱马,他的那匹名马叫做踏雪,马身仿佛披上了霜雪制成的绸缎,能够日行千里,陪着他下了几回江南。
南方的秋天,没有大片被染得金黄或是橙红的林叶,有的只是一阵转凉的风,吹起同行人的发尾,告诉他们浓烈的夏天过去了。
若有兴致,黎安就会拽着江景淮上后山,赏叶、游猎、打滚。
印象中,少女的声音十分清脆:“江景淮,你的踏雪更好,这次你猎的不作数!你赔我一条烤鱼。”
玩闹了一天,黎安嘴馋,想吃江景淮亲手弄的鱼。
江景淮果真扎紧了裤腿,身旁没有趁手的用具,提起他的剑就下了河。
“哎哎!”黎安大呼小叫,一阵心疼,“你知道你那把剑,多少人打破头了抢着要吗?”
他手里的星河剑也颇有灵性,赞同地颤动一下。
江景淮不为所动,很顺利地逮到一只落单的鱼:“别惯着孩子。”
明明在说剑,怎么说到孩子去了。黎安捡起手边的小树枝扔他。
江景淮的声音,伴着哗哗的水流声传来:“再珍稀的剑也是拿来用的。用来救人、杀人,还是砍草、扎鱼,用了才有价值。”
“如果我死了,我希望它到一个真正爱剑、用剑的人手里。不要和我一起埋在地下腐烂,也不要藏在屋子里生锈了。”
她和江景淮从不会避讳死亡的话题。他们都是剑尖舔血的道中人,能在这世间提着剑,酣畅淋漓地打一场,已经很不容易。
江景淮被挣扎的鱼尾溅上了几滴水,有些手忙脚乱。这时候的他,反而比平时游刃有余的样子更耐看。
黎安这么想的,也这么说的:“我觉得你用剑扎鱼的样子比扎人帅。”
江景淮提着两条鱼上了岸:“多谢夸奖,你用剑扎我的时候,也很英姿飒爽。”
他在旁边熟练地处理,生火。黎安在一旁支着头,想接着刚刚的话题。
萧瑟的秋风不免让她有些怅然:“江景淮,你这么厉害,人人都说你是天才,你是天生的剑修。你想过,自己会有拿不了剑的那天吗?”
“当然。”江景淮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已经在心中问过自己千百次。
“拿不了剑就拿匕首。拿不了匕首还可以当药修、音修、灵修……”
“如今人人都追捧剑修,直到病态的地步,我倒觉得修什么没有高低贵贱。”
江景淮看着少女惆怅的眼神,想揪揪她的脸,却担心自己手上有鱼腥味而作罢。
作为一个同样天资聪颖的剑修,江景淮不会不知道,黎安问的是他,实则担忧的是自己。
他安慰道:“你这么聪明,修什么都厉害。”
黎安果不其然蹦起来:“我是在说你!扯我做什么!”
“好。”江景淮被她逗笑,当真开始设想起来,“如果我拿不了剑,别的也修不了,那我就每天等你大杀四方回来,扎鱼给你吃。”
“不要每天吃鱼。”这边也憧憬起来。
少女坐在通体雪白的马匹上,挺拔的少年负着两人的剑,为她牵着缰绳,行在秋日里。
他们并不知道,在认识第三年的秋日后,又要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