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丽娘,你身为公主竟弑父囚兄,牝鸡司晨,骄奢淫逸,穷兵黩武,屠杀忠良满门!其罪万死尤不足惜!天道发怒降此大旱,诛暴君,方可救苍生!”
铁蹄惊破干裂的黄土,长明十二年夏,帝王泰山求雨,遭叛军围攻。
山脚下村落聚集,数千骏马铁骑飞驰而过,高扬的马蹄重重踩下前,卖花女童正在前方回首,茫然失措。
白发乞丐及时冲出,一把拉过女童护于怀中,女童背篓新采的桂花漫天飘洒,二人与马蹄险险擦过。
挥落的马鞭却是躲闪不及,乞丐后背登时皮开肉绽,留下血痕深深。
乞丐抬眼远远望去,村子里一片狼藉,晾晒的衣架、新酿的酒坛、摊贩的糖人皆被群马冲撞踏碎,隐隐可闻谁在哀哭——
“世道,又乱了……”
泰山之巅,骑兵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来到祭坛之下。
为首的老翁在马上搭弓射箭,瞄准祭坛边独自伫立的人影:“暴君受死!”
那人中箭后踉跄不稳,宽大的斗篷帽兜滑落,露出一张男性的温润面容,长发乌黑如瀑。
老翁下马飞奔至那人面前:“太子?为何是太子?!宋丽娘何在?!”
忽有打斗声震天,老翁回首一看,是帝王麾下的龙魁大军已经赶赴此处,两军厮杀中叛军不敌,节节溃败。
而立于龙魁军中心的统帅,赫然是适才衣衫褴褛的白发乞丐!
乞丐拨开掩面的额发,青年鹤发,气质冷峻,眉眼锋锐如鹰顾狼视,正是当今天下之主宋立娘。
“暴君,你敢残害太子!”老翁趁众人来不及反应,迅速拔下濒死太子身上的箭矢,向前投掷。
利箭旋出如流星,飞越重重军士的阻拦,直往宋立娘的面门而去。
宋立娘却不躲不避,同样抛出了手中长剑。
高空之中,淬了寒光的剑刃捎着劲风,从头至尾破开来势汹汹的箭矢,最终俯冲直下,精准没入远处老翁的咽喉。
老翁倒在血泊中,目眦欲裂,双眼红得滴血:“余愿献祭魂魄,换重来一世,暴君曾辜负者全部重生,你将众叛亲离,不得善终……”
“好吵。”不等老翁说完,宋立娘就抬脚用力踩踏他的唇齿,末了,还以老翁的衣领蹭净鞋底血迹。
一息间天色突变,雷催墨云,暴雨骤降,雨线密密匝匝地织罩天地。
龙魁军众人沸腾欢呼:“雨!大旱半年终于有雨了!”
似乎没有什么能再留下,世间一切都被大雨冲刷、洗净,汇入红尘,滚滚东流。
……
皇帝对失而复得的八公主甚是偏爱,宋立娘一句“贪恋儿时的热闹人间”,皇帝便从此特许她一月能自由出宫三次。
“殿下每回出宫,活似脱缰野马一般,一刻不带停的,若不好好睡个子午觉,回头又要喊头疼了。”
精力充沛的小公主一大早出宫来,已经从城北大相国寺乱蹿到城南糖水小巷,修竹只好带宋立娘来寻一家正店,稍作歇息。
宋立娘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倚靠在香樟木贵妃榻:“修竹,你陪我走了那么久,不妨也开间官房睡会儿吧。”
“多谢殿下挂怀,仆还要守在殿下房门外呢。”
修竹取来一方花罗薄巾,为公主盖好容易着凉的腹部,才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少顷,贵妃榻上熟睡的女娘倏地睁开清眸。
宋立娘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窥探,外头果然了无人影,而掀开屋内的香炉,可见其中正燃着少许乳白细腻的香粉。
南楚国的引梦香,无味无色,只需一小撮,便可令人昏睡不醒。
当初修竹第一次使用此香、私自外出时,宋立娘便觉察到不对,装睡后偷偷跟上修竹,想探查她的秘密。
岂料修竹的轻功身法竟深不可测,几个眨眼就消失于熙攘人群。
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修竹乃某方势力派入宫的卧底,她的真实身份一定与南楚有关。
时间紧迫,宋立娘迅速掏出引梦香解药服下,把轻纱长裙换作一身黑衣,套上人皮面具,外貌全都改扮他人,才从背对街道的木窗翻出,轻松跃上屋顶,一路潜行。
她今日之所以跨越大半个京城,自皇宫一直逛到城南,正是因为京城的唯一据点位于城南济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