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韦玉絜没有等到明天,当晚就走了。
崔氏御史府距离韦氏侯府也就两条街,四里路,天光尚存,韦玉絜拒绝了崔慎的送别,崔慎便也不再坚持,索性坐在葳蕤轩,未再出去。
望月小楼处还有华阴留下的三两老奴,他们知华阴有秘密但不知具体内幕,只是奉命侍奉她。难得去一遭,便是反复提起华阴,且见他们亦现华阴之面容,韦玉絜不想过去。
韦渊清处也一样,需要同他们来回解释,再者她也不想见到他们恩爱模样。
雨后空气怡人,草木鲜花都散发着泥土的清香,她谴退侍者,让他们都去望月小楼,候命,一个人走在长街上。
她随时都可以走了,这日城门已关,待明日。
明日她便离开。
如此,崔氏御史府的灯光,以后便再也看不到了。
天色不知何时彻底黑透,长街也宵禁,最东头府门前燃起的羊角灯便是御史府的。
她驻足看了会,与他告别。
手中捧着的那坛桂花酒,思绪飘飘忽忽,又想起崔慎与她讲述的异域风情,辽阔山河……夜深人更静,周身的气息都浓烈起来,她不知何时拔开的酒塞,桂花香伴随酒香缓缓弥散!
第一次出任务时,是建安五年。
她还未过十岁的生辰,也是这样的四月天,跟着教她功夫的师父出来长见识的。
彼时是楚王和齐王夺嫡拉开序幕的第三年,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继续挑拨二王关系,加速恶化。
那一晚,华阴的暗卫要杀齐王座下幕僚陷害给楚王。
他们将三个幕僚留了口气给她试手。
她的手上戴着一枚凤凰赤珠宝石戒指,里面藏着一截削金断玉的金丝弦,只需寻常功夫抽弦勒脖便可如钢刀切肉,见血封喉。
暗卫将人拎来,踢断其膝盖骨跪在她面前,揪起对方头发控着头皮,亮出脖颈。
黑夜中,脖颈血管依旧清晰可见。
虽然在这之前,她已经杀过青鹄和一个半死不活的官员。
但杀青鹄是为了让她少些痛苦早得解脱,杀那官员是为自保。
当下杀三人——
“是为了以后可以更好地杀人。”师父说,“师父和你阿母都会老,姑娘需要把担子接过去。”
出来前,母亲也说,“难不成你不想和你阿兄、和崔十三郎一样吗?他们也做这些事,你要输给他们吗?”
她想着师父和母亲的话,心中憋住气,手下牟足劲,抽弦上脖颈,切入血管中。力气没有把握好,施力太过,不仅杀死了人,还将他脑袋几乎切了下来。待她收弦退身,便看见那头颅歪歪扭扭垂在肩膀。
她的半边面庞被鲜血喷溅,将一只眼睛黏糊视线。
“成了,姑娘。”师父一抬手,示意暗卫丢开尸体,“剩两个,用方才三成力道即可。”
她悟性高,手感也好,听话照做。果然,切喉断命,咽气后现血,血不溅她身。
明明活生生的两条命没了,但却仿若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淘气切了一块豆腐,无聊削了一根翠竹。
豆腐碎塌,竹子倒地,都不是值得动人心绪的事。
被鲜血喷溅,她还会觉得恶心和恐惧。这会,她似木雕,只觉寒凉。
她说,“师父,我冷。”
男人从腰间扯下一个行军囊,“喝了就睡,明早太阳高照,又是个晴天。”
她捧起来,咕咚咕咚地喝。
便又喝出一身好酒量。
是有些冷,韦玉絜打了个哆嗦,有些迷茫地望着手中酒坛。她方才在长街走了一圈,看了两次御史府的灯,告诉自己该回望月小楼了。
她以后不是杀手了,是个寻常妇人。
天黑早归家,不立危墙下,不陷覆巢中。
将自己保护好,照顾好,余生好好过。
却是为何会顿在这处,踉跄不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