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后,阳春时分,日光潋滟。
他离京的前一晚,在小慈安寺与她告别,让她多休息,翌日不必相送。翌日,他的车驾至城郊却被疾驰的烈马追上。
红鬃马上少女持鞭勒缰,与他四目相对。
“不是来送你的,就是告诉你,我如今骑马也无妨了。”
少年颔首,“我不会再自责愧疚影响心绪浪费时辰,只多花时间于文武,挣得前程早日归来。”
十年为限,他八年归来。
梦醒时分,天光初露,崔慎从矮榻醒来,看不远处卧榻上的人,梳理岁月。
分离时,她还盼着她早归。传信六年,她心思如初。信断在她十四岁那一年,到如今她十七岁,是这四年时光改变了她吗?
韦玉絜也醒了,同他眸光对上。
“还早,可以再睡会。”
崔慎望了眼门边,起身将被褥收好,放回榻边时拿走了那面纯白的绢丝喜帕,然后转去了屏风那端。
屋中很静,韦玉絜耳垂微动,她熟悉兵刃的声音,听到匕首退鞘的细微声响。未几,崔慎回来将染血的帕子放回,然后穿衣理妆,最后只剩革带未束。
没多久,掌事领人捧着盥洗之物叩门入内,见得少夫人正给公子束腰封,掖衣襟。
公子道,“东西放下,你们出去吧。”
掌事识趣,捧走喜帕满面笑容带人退下。
人去,韦玉絜不耐地松下手,唤来朱雀和青鹄,道是公子不善给她更衣,让她们来。
侍女只当自家姑娘恼人手拙,崔慎却实打实听出意思,她对他半分耐心也没有,这日一出戏还是昨夜后来他说的,“即便当真厌我,即便不考虑崔氏,但你还是要想一下你自个双亲,他们总是盼着我们好的。新婚翌日,戏得补全了。”
“玉儿,婚前种种,皆是你的自由。今日成婚,我们好好过。”
“若你当真爱过人,我也可以等。我们试一试,或者说你试一试,试一试,爱我!”
“岁月漫长……”
韦玉絜在妆奁前坐下,眼皮抬起便见负手立在不远处候她的人,忽想起他昨夜后来说的话。他说了很多,有些语无伦次。
但她将最后一句记得清楚。
他说,岁月漫长,我可以等。
然后他给她掖好被角,抱走被褥。
两人的视线有一瞬在镜中交汇,崔慎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笑意,左眼尾的小痣随眼角微微上扬。韦玉絜垂下眼睑避开,最后索性合上了眼。
新妇盘髻繁,耗时颇久,她不知怎么便又见到了梦中场景。
昨夜,她也做了建安二年城郊给他送行的梦,只是她的梦做得更久些,有一段他不曾参与知晓的时光。
送别他后,她也满怀欣喜地等待重逢的日子。
但她那样热烈纯粹的心思,只维持了数月。
建安二年夏,他走后的第四个月,她将将过完七岁的生辰,尚是垂髫稚女,也如山花烂漫。然双手已经开始染血,沾上了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