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没有破镜重圆,不过是他弃军保帅!”
“你,你,韦韦……”华阴死死盯着窗牖,一个挺身,大口鲜血喷出,身体落榻,再无声息。
唯有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竟是人死而眼不闭。
“阿母——”凄厉的哭声回荡在屋中,传出门外。
屋外男人再等不住,破门而来,见得女郎回眸,半面被血溅,泪落两行。
他扑去妇人处,千言万语都化作枉然,只伸手三合其眼,都未曾合上。
“你阿母可有留什么话?”
他还记得,韦玉絜功德台救驾的行径,却没有注意她拂袖推烛给华阴的动作,这会在发妻亡故后,见得这个同亡妻眉眼神似的女儿,心神更伤。
韦玉絜摇首,“阿母没有来得及说,但我有话,要同阿翁说一说。”
她给华阴脱衣,擦身,敛衣,话语在这些事宜中缓缓流出。
从她七岁,到如今二十四岁,整整十七年的种种,当真说来话长。
冬日西头的落日已经不见,暗沉的天空升起一弯残月。
屋中天命之年的男人浑身颤栗,纵是早已将这个女儿归位他类,默认了她也是其中一员,但这还会亲耳听来,还是不堪面对。
“是阿翁对不起你。”许久,他终于吐出一句话,“我不配为父,所以生辰之日,得天惩罚,果然报应不爽。”
韦玉絜闻这话,噗嗤笑了一下,“那不是天罚,是人祸。也是女儿干的,你去地下,自个同韦氏的列祖列宗请罪。”
韦济业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韦玉絜云淡风轻,“华阴养出的女儿做这种事,有甚奇怪?”
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
韦玉絜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跪来他身前,与不知何时跌坐在地上的人对面而视。
将那件香绯红茱萸锦斗篷放到他手中。
“您摸一摸,上头是阿母的皮,肉,血,还有她的气息,她最爱的桂花香,您闻一闻。”
她伸出双手捧起他面庞,低声唤“阿翁”,吐出最后的话,“我前两日陪颂康王妃一行去城外游玩,在那处借查验为名,盗取了不少火药回来,放在那些小香包里,缝进了这件斗篷内。方才也不知怎么丢了魂,胡说八道,和阿母说,是您给我的火药,这一切都是你与我的合谋。”
“阿翁,你说,若当真是你我合谋,好歹你就伤了阿母一个人的心。偏偏你没有与我合谋,这,你便伤了两个人的心!”
“玉儿,好难过啊!”
她将自己染血的半边面颊靠上父亲肩头,一手扣住他肩膀不许他挣扎,一手抽出他腰侧匕首把玩。
锋利刀面,幽幽闪光。
她翻来覆去地看,笑道,“您可是原本想要自刎于阿母面前,或者让她杀了您?如此也算全了你守护家族,又与之同死的念头?”
“如此,她定会理解你,你们只是道不同,只是您更爱家族,而非不爱她。”
“但是如今么,你瞧你联合了女儿炸死她,让她死的这般难看,你说你到底多恨她啊?她死前到底有多愤恨,眼都闭不上?”
“我……”韦济业至此已经彻底溃散心神,应“是”与“不是”,都伤人。
他清楚伤透了这对母女,尤其是这个女儿。
便索性不去面对,干脆送她一程,只当从未生养。却不想被活生生扳回来直面于她。
而她却只是将更浓烈的笑,洋溢在血迹未干的脸上,“罢了,不说了,总而言之今日是我活了这么些年,最痛快的一日。”
女郎将匕首刺入他心口,执来他的手让他自己握住,作一副自戕状,尽可能将他往远离床榻的方向拖去。
她说,“我要将你们隔得远远的,让您去了黄泉也寻不到她。”
她说,“你最好在底下多多保佑我来日无虞。我若不安,你之今日便是韦氏阖族之来日。”
她说,“真痛快啊!华阴死不瞑目,而你抱憾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