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漱石偏一下头,拢起火,指尖白雾缭绕,“她倒是惜字如金。”
像是自言自语。
“你不是全程都听着的?孟小姐统共说两句话。”
郑廷说完,整理出他才刚批示好的公文,“这些你都签了字,那回北京后我直接下发交办。”
钟漱石吁了口烟,“你办事办老了的,还用得着多问?”
“只是帮孟院长把女儿捎过去,等到了学校,小姑娘安心念她的书,可能连你长什么样都忘了。”
郑廷收拾起档案袋,绕了个圈子,又说回孟葭的事来。
钟漱石穿了身府绸睡袍,领口微敞,额前两缕湿发黑得醒目。
他沉默一息后,说了声,“那样也好。”
书桌上,红色内线电话响起。
郑廷去接,换上对外的秉公口吻,“你好,哪位?”
“是我啊郑秘书,小王,我们几个在楼下恭候钟先生,会所里新到了几瓶好酒,想请钟先生赏个光。”
打电话的人,是当地的大财主王厚禄,名字取的俗气,但不耽误人挣下百亿身家。
这三五日间,他听说钟漱石下榻在迎宾馆,想方设法托人,要到酒店内线号码,就想让钟家这位大公子,去当一回他的座上宾。
生意场上的人都深谙这套,在郊区隐蔽处,开个奢华堪比凡尔赛宫的私人会所,也不盈利,专为自抬身价所用。
合作伙伴来了,把人往里一请,指着墙上的照片,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噢,前阵子某某某到广州,我接待的他,顺便合了个影。
最能起到震人于无形的效果。
郑廷看了眼钟漱石,见他只是夹着烟,慢条斯理地捧一卷书。
他会意,声音洪亮而热情,但拒绝的意思不容置喙,“感谢费心,今晚恐怕不行,有份文件等着钟先生过目。”
王厚禄表示了一下遗憾,“我给钟先生拿了瓶红酒,一点敬意,方便让服务生送上去吗?”
“钟先生工作时不喝酒。”
“好好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那边很识趣地挂电话。
一收起手机,看了眼套房里纱帘投出的灯光,小声嘀咕,“还真是谁都别想请动这尊佛。”
身边人料到是这结果,“早跟你说了,这一位啊,不近人情的。钟先生爱惜羽翼,连茶都不尝你一口,更别说酒了。”
王厚禄讨了个没趣,“他不去喝,我们自己去。这膏粱子弟,趁年轻的时候不及时享乐,等老了还能做得了什么!”
“搞清楚,人家不是不来这套,只是不带你而已。”
“王总,您的分量还不够秤,懂吗?”
绿意盎然的皇家园林内,白云楼外两株参天古榕旁,顿时哄笑声一片。
郑廷挂电话,再走回沙发边,“这帮人也真够不屈不挠的,什么巴结法子都能想得出。”
钟漱石眼皮未抬,“他们并不冲我,是老爷子名头大。”
郑廷笑说,“老爷子毕竟上岁数了。您父亲嘛,又不是那么容易见到,只好紧着你趋奉。”
他等着钟漱石的下文。
谁晓得他心不在焉,书没翻几页,就丢在了桌上,半支烟也在指间燃到尽头,被怔忪地掐灭。
钟漱石起身,往套间的卧房里走,不发一言。
郑廷等他睡下了,才把套房里的白色灯带调暗,他默了一会儿,想不明白是哪句没议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