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感觉到了,许清漪和于晚并不相熟,至少对许清漪来说是这样,因为关于于晚,许清漪只说了她收留过于晚过夜,再无其他可言,就像一个普普通通,关系不甚亲近但心地善良的邻居。
“我不清楚。”谈起这个话题,于晚的眼底少有可见地露出些迷茫。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到达什么程度才算熟悉,才算亲近,才算“好”,才算自己人,她的脑中,对此并没有定义。
但或许阿榆会知道。
她透过对面车窗的影像,看着洛白榆,缓缓叙述那几年的故事,那几次无家可归,迫于无奈的留宿。
“就像清漪姐说的,我从小就不合群。小孩子的世界,谁和谁关系近,谁和谁玩得好,谁和谁是一伙的,四五年级,大家都已经懂得。而我,不属于任何一个群体,被欺负好似也是理所当然。”
“我的母亲是高等级oga,每个月不得不去找我的父亲,让他给她提供信息素。”
高等级oga,听着多好听,有着优质的信息素,也可以用信息素压制等级比她低的alpha。但高等级oga有个致命缺陷,在医学已经如此发达的现世,他们必须依靠alpha的信息素而活。
相比于普通oga,一经标记,他们受到alpha的影响更大,不想要标记者的信息素,只能使用特s级抑制剂,且副作用非常强;洗去标记时死亡的概率也更高,不是零点几的差距,而是百分之三十和百分之七十死亡率的差距,非死即伤。
同时有医学研究表明,普通oga终身不接受alpha的信息素,仅靠抑制剂度过发情期,寿命和接受alph息素的相差不多;但高等级oga,大多没有活过四十岁,并且越到后期,抑制剂的作用越小,往往深受发情期的折磨。
因此,她的母亲,不得不每月去找她所谓的父亲要一个临时标记,获取信息素。
“至于我的父亲,”谈到那个男人,于晚顿了话音,侧过眼眸,视线停留在洛白榆的脸上,一动不动。她轻扬一抹笑,目光极浅,看起来很放松,“他在我八岁那年入狱了。”
所有的波谲云诡,深不可测,全部被那双琉璃色的清透瞳眸遮掩。
“这也是我被欺负的原因之一吧。”于晚轻叹一声。
一个罪犯的孩子,好似天生便有洗不去的污点。
震惊,心疼,洛白榆的脸上一瞬闪过各种神情,唯独没有厌恶,没有嫌弃。于晚眸光晦暗,勾起一抹笑,打算收回她暗藏审视的目光,却被洛白榆的话打断。
“八岁,十年前,”洛白榆低声算出这个数字,目光迥异,“若是十年前的话,伯父可能是被冤枉的。”
他听父母谈起过,十年起的江城,很乱,那一年不知道抓了多少人,警察局都放不下,其中被错判的不少,这几年每年都有那年被捕的人和官方打官司。
阿晚是那么好的人,她的父亲,或许也是被冤枉的。
他如此推测,或许私心里t还是不想阿晚有一个那样的父亲。
“不,他确实罪大恶极。被判了无期。”
于晚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重新凝滞在洛白榆脸上,她轻轻吐出几个字,嗓音低哑,却坚定有力,容不得洛白榆一点不信。
洛白榆浑身一震,不是因为他厌恶这样的家庭,而是因为于晚说这话时的表情,微笑着,没有丝毫对其父亲的愤恨,没有一分因有一个这样的父亲而产生的羞愧难受,不含一点晦暗,甚至是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明亮灿烂。
他就像一只被狼暗中窥伺的小鹿,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但本能地战栗。
他抿了抿唇,忽略掉心头莫名的恐慌,声线平稳地应道,“哦。”
哦?这就是你的回应?
于晚轻笑一声,“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洛白榆疑惑。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民谣从于晚口中缱绻说出,带着说不出来的意味,“你觉得呢?”
阿晚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在意这种论断的人,又为何要问他?
洛白榆压下心底的不解,诚恳言道,“父亲是那样的人并不代表阿晚就是那样的人,更别说你的父亲入狱时你不过八岁,又能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她知道的很多。甚至她父亲还是她帮忙送进去的。
于晚心里发笑,却不知是在笑谁。
她没有表现出来,心底陡然冒出一股恶意,转而道,“那道德审核呢?”
考入某些部门,需要考查直系亲属的背景,如有犯罪记录,一律不得录用。
如果洛白榆说的是对的,那为何上面会安排这样做,为何社会会默认这样的规则。
你的话背离了大多数人的观点,不是吗?如果解释不清楚,刚才说的话,没有一点说服力,不过是你私心里不敢相信事实真相而找的理由,是自我欺骗的逃避,你想要说服我,我不是那样的人,更想说服的,是你自己,让你自己相信你的朋友不是那样的人。
相悖的观点和事实,你要如何走出情感与现实交杂的泥潭,或许你根本没有办法走出去。
于晚盯着洛白榆,舌尖恶劣地碰了碰犬齿,她好似在期待什么,心底又不禁出现令她难受的担心,担心她所期待的实现。
“阿晚。”似乎察觉到什么,洛白榆蓦地认真起来,“一种规则的制定,考虑的因素很多,不仅仅是父为贼,子是否为贼的问题。家族历史有问题的人,是否更易受人威胁,是否更易给普通民众带来不良影响,造成民众对政府的不信任,放在个体身上是概率问题,有是或不是两种可能,但凝聚在群体身上,只有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