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这样一来,便又狠狠的得罪了太子。”方大人倒是笑道:“得罪了又能如何,当年一事,太子与方家早就结怨已深,远不是一个外嫁女就能缓和的,这一点太子知道,我也心知肚明。”“好了,此事有堂叔在,总不会让你们遭难。”方大人安慰了一句,就转开话题。“听说此次水贼袭船,是一位读书人救了你们?”方钰点了点头,倒是露出几分感激:“确实,苏公子是来参加此次府试的,他看着文弱,胆气却是不缺,是船上唯有一个敢跟水贼搏斗的读书人。”“若不是他的话,我跟妹妹就算不死,恐怕也得重伤。”方钰对苏凤章是真的推崇。方大人脸色看不出什么来,只是点头说:“哦,若是如此的话,确实是有几分胆气。”“大周百年安稳,读书人越来越文弱,哪里还有太祖年间的胆大心雄。”方钰又道:“只可惜苏公子下船太快,倒是没来得及跟他道谢。”方大人哈哈笑道:“这有何难,既然是来参加府试的,到时候一查名录便知道了,等查到了,本官便送上一份厚礼,谢谢他救了你们兄妹俩。”方大人又略略说了几句,就打发他们离开,只是道:“安心在家住着,若有不便就告诉你们婶娘,她自然会处置。”两人从书房退出,方琳琅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哥哥,不知道小乙现在如何了,不如你去瞧瞧他,我自己回去就好了。”“这……”方钰确实是担心小乙的安危,但也不能把妹妹留在陌生的地方。倒是方琳琅笑着说道:“不必担心,这里是方家,又有仆人带路。”方钰一想也是,这里已经不是湖山县了,他便让小厮带着他往小乙那边走。等他走远了,方琳琅却转身回到了书房。一进书房,方琳琅便跪倒在地,口中喊道:“还请堂叔助我。”方大人脸色莫测,就让她这么跪着,许久才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琳琅,你可知道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路,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这样真的值得吗?”“你爹娘的仇,方家的仇,还有堂叔在,何需你一个女子委曲求全。”“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悬人以嬉,投之深渊些。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方大人脸色沉凝,看着自己的这位侄女:“你可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粉身碎骨但无悔。”方琳琅再一次跪下,朗声喊道,“求堂叔助我。”此时此景,方大人心中忍不住感叹起来,若琳琅是个男儿,他们方家何愁前程,只可惜……不知道他这一抉择,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送礼朝食之前,苏凤章习惯先出门跑几圈,如今到了青州府没有这个条件,他索性就在院子里头打拳,打的还是最为常见的军体拳,动作其实也不那么标准。但练习的时间长了,看起来倒是也虎虎生风,颇有几分气势在。文竹懒洋洋的起身,出门就瞧见他打完最后一段,额头都是细汗,他忍不住说道:“你这起来多久了?”“也不久,比你早半个时辰。”苏凤章笑着回答。文竹赶紧瞧了瞧他爹不在,才说:“哎,以前我不知道为啥只过了三年,你能进步那么大,现在算是明白了,每天睡得比我晚,起的比我早,可不就得比我厉害。”谁知道这话碰巧让文先生听见,顿时冷哼道:“你知道就好。”文竹缩起脖子不说话了,左右就是那么糊弄他爹,读书的劲头能有这糊弄的一半,他也不至于一直不上不下的。毕竟要让他像苏凤章那般勤学苦读是不可能的,要知道这位一天里头除了中午午饭后会小憩一会儿,其余时间都在读书,不是读书就是练字,并且专心致志一心一意。果然,吃完朝食之后,苏凤章就回屋子看书去了,他跟苏二叔一个房间,但白天的时候苏二叔觉得自己待在屋子里头会打扰他读书,索性就在院子里干活,偶尔跟文先生说说话。文先生之所以堵在院子里头,是因为来青州府之后,文竹曾经偷溜出去玩儿被他发现,于是现在每天就往院子里头一坐,谁也别想避开他出门。半个月过去,苏凤章早已经去衙门报了名,这会儿他正在整理带过来的书。里头大部分都是知县蔡大人和文先生赠送的,都是跟科举相关的书籍,其中大部分都跟时事有关,还有十分珍贵的读书笔记和手稿,十分难得。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苏凤章从头至尾都通读了一遍,如今按照自己理解的重要顺序开始第二遍,甚至自己写出来的笔记也积累了厚厚的一叠。士农工商,读书人普遍受到尊敬和优待,但这种尊敬和优待并不是平白而来的,他这一次的目标就是秀才,取得秀才功名之后,能够免除徭役和见官不拜。虽然都说穷秀才,但只要知道谋划的秀才都不会太穷,因为他们已经进入士族阶层。读书就是这样,带着积极性读书会越来越感兴趣,苏凤章一开始还不习惯这种阅读方式,现在却已经乐在其中了。与他相反,隔壁的文竹读了十几年,还是一看见书就觉得头疼,他天生不喜欢读书。即使坐在院子里头,文先生也能察觉里头的儿子探头探脑,他要是走开一会儿,估计人就不见了,到底是亲生的,还只有这么一个,小时候没立好规矩,现在已经扭不过来了。再对比那头的苏凤章,文先生又是羡慕又是庆幸,好歹这也是他学生。“凤章才学不缺,为人勤奋,难得的是沉得住心,以后定然大有可为。”苏二叔听了这话也高兴,拍了一下脑袋说:“嗨,这孩子就是像他爹,我大哥当年也这样,读书的时候屁股就跟粘在凳子上似的。”“叩叩叩!”敲门声忽然响起。苏二叔奇怪的说道:“家里头来客人了?”这倒是奇怪,看家的夫妻俩都是从后门出入,文先生在青州也没啥亲戚。打开门一看,却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外,那马车只是寻常,站在车前的人却气度不凡,正是换了一身锦绣衣裳的方钰。“苏公子可在家?”方钰笑着问道。“方公子?”苏凤章也从屋里头出来了,瞧见那往外不停搬东西的仆人有些惊讶。“苏公子,文公子,还有两位老先生,之前船上救命之恩,方某此次是特意前来道谢的。”苏凤章连忙说道:“举手之劳而已,方公子这就太客气了。”文竹也从屋里头冒出来,笑着喊道:“是啊,我们救你也不是图谋钱财。”方钰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后头的仆人恭敬说道:“方大人知道两位公子不图什么,但方家却不能不知礼数,这些薄礼还请两位公子收下吧。”苏凤章正要说话,就听见那仆人又说了一句:“府试在即,方大人也不好召见二位,若是有缘的话府试结束倒是能见到,还请二位不要推辞。”方钰也帮着说道:“是啊,我也没啥好报答的,这些礼物还是婶婶准备的,不值救命之恩的千分之一,但也算是我们兄妹俩的一番心意,还请几位不要推辞。”这时候文先生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凤章你就收下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凤章笑着说道。方钰不过略作停留就离开了,等他一走,苏二叔过去一看,倒是皱眉说道:“这哪里是薄礼,也忒丰厚了一些。”文竹走过去拿起礼单一看,也是咋舌。倒是文先生叹了口气,说:“没想到这个方公子是知府方大人的亲眷,那日的水贼果然不简单,他们现在送来重礼,也算是清了这救命之恩,对你来说反倒是好事。”“啊?清了?”文竹一听,倒是郁闷了,“方公子不是那个意思吧,再说了,能跟方大人搭上关系的话,对凤章以后的仕途也有好处啊。”文先生瞪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朝廷水深莫测,方家更是来头不小,牵扯颇多,你难道没看到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水贼。”“凤章如今连秀才都不是,跟他们搭上关系,恐怕连怎么死都不知道。”“更甚者方大人是此次府试院试的主考官,他若是与你们私交慎密,恐怕到时候就算没什么,也有人会那你们作筏子攻讦。”苏凤章也赞同这个观点,还说道:“先生说得正是。”文竹却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好歹是救命之恩呢,接过一点礼物就结清了。这方大人也忒小气了一些。”文先生忍不住骂道:“噤声,瞎胡说什么,施恩不图报的道理还要我教你吗?”文竹连忙闭嘴不说话了,他也就是有口无心,之前也没指望人家回报什么。苏凤章又说道:“我倒是觉得这位方大人十分不错,那日说到底其实是官兵来的及时,不然即使我跟二叔有刀在,估计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但他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没有假装不知,反倒是派人送礼道谢,可见其心真诚。”“再看这些礼物,一来贵重,二来也是读书人可用的东西,其中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我们不过是没有功名的白身,他这般送礼道谢实属不易。”“再者,结清了这事儿对双方都有好处,方家不用担心我们挟恩图报,我们接下来应考也不用担心横生枝节,可不是皆大欢喜。”“说到底,其实还是我们赚了。”文先生笑了笑,点头说道:“还是凤章看得清,正是如此。”文竹挑了挑眉,笑嘻嘻的说:“那照你们这么说,方大人还是个好人喽。”“勿要妄议朝廷命官。”文先生又骂了他一句,索性不搭理他了。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