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山车的感觉是全新的——邰缙是个喜欢新鲜刺激的人，但他也实在有些受不了过山车的刺激。
上上下下，快快慢慢，大起大落，天旋地转。视线找不到落脚点，内脏仿佛在身体里搅动，血液仿佛要撞破皮肤，脑袋里轰隆嗡鸣。
他成了滔天巨浪中的一叶扁舟，不仅对自身毫无掌控，甚至连自己的处境都一无所知；好像突然之间浑身瘫痪，无法自控，一切都是纯粹的混乱。他变作了一瓶被疯狂摇晃的汽水。
过山车停下了，邰缙踉踉跄跄地走出人群，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垃圾桶前的。
“……扶好我的手。”
朦胧中他听到祝鞍照的声音，悠然而稳定。
邰缙条件反射似的牢牢地把住了祝鞍照的手臂，低头，垃圾桶里的臭味直冲鼻腔，他张开嘴，像个被拼命摇晃后拧开了盖的汽水瓶一样喷了出来。
祝鞍照耐心地等着。
他看着邰缙，注意到那张英气的面孔在剧烈的恶心中扭曲，眉头紧锁，喉头抽动，面容狰狞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光鲜和漂亮了，然而更加牵动他心绪却是弟弟有多难受。
祝鞍照自己也难受起来。一种陌生的感情在他的心胸中回荡，心里沉甸甸的，舌头上泛起酸味。他吞了口唾沫，用自由的那只手拍打邰缙的后背。
他能闻到空气里的气味，呕吐物的味道。简直能在自己的喉咙里品尝到那种反胃的感觉，害得他不停地吞咽口水。
但祝鞍照一点也没感觉到恶心。他敏锐的舌头和嗅觉似乎突然不好使了，或者他的大脑出了什么问题。
他就是感觉不到肮脏和难受。
盯着邰缙看了半天，祝鞍照忽然伸手去掐住了邰缙的喉咙。薄薄的皮肉下，喉管在剧烈地涌动和抽搐，邰缙发出惊天动地的无法呼吸般的气声，而后猛地挥舞手臂，狠狠抽在祝鞍照的胸口上。
怪疼的。
祝鞍照松开手，邰缙如蒙大赦，继续对着垃圾桶呕吐。
吐完后邰缙还是拧着张脸，手按在胃部。祝鞍照半扶半抱地带着邰缙走到长椅边坐下，小跑到自动售货机买了矿泉水，又小跑回去，拧开盖子喂邰缙喝水。
邰缙喝水，漱口，接过祝鞍照递来的纸巾擦拭嘴唇，然后靠到祝鞍照的怀中，张着嘴等祝鞍照继续喂。
“……小心点别呛着，”祝鞍照通过邰缙滚动的喉结判断他喝水的速度，又忍不住嘲笑弟弟，“你怎么回事，坐个过山车还吐了。”
邰缙喝够了，转过头，把脸埋进祝鞍照脖颈间。
他闷闷地说：“我也没想到会吐。”
“你就没飚过车么？”祝鞍照奇怪地说。
“那不一样，我开车的时候是能看清楚前面的情况的，我也能掌控车子。过山车完全不同，我不知道看哪里，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而且还特别晕，尤其是后半段那几个连环圈……你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不知道。就是没反应。”祝鞍照说，“那我们还坐摩天轮吗？你可别在那个小房间里吐出来。”
“坐。不会吐，我不恐高。”邰缙慢吞吞地说，“再休息一会儿，陪我坐会儿。我缓缓。”
祝鞍照搂住弟弟的脖子，手在他的背后画圈。
风轻轻的，阳光柔柔的，游客们走来走去，说笑声融合成一种催人入睡的噪音。
不远处有人在卖棉花糖和糖葫芦，甜甜的气味顺风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