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英舒展右臂丶翻转手腕，将茶水缓缓倾洒到地上。
郭洋眼神一黯，栾昌岭的刀光剑影丶血流成河，十九年的筚路蓝缕丶披荆斩棘，在眼前逐一掠过。
他合上双目，同样舒臂丶翻腕，将茶水浇到地上：「敬我虎威军埋骨青山的大好男儿！」
舜英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目光内敛而复杂，缓缓起身，双手捧起那杯茶，向四面八方的虚空遥遥敬祝。
「邀郭将军与我一起——」
「敬沪南这两千里大好河山！」
「敬那些在改朝换代丶政斗倾轧丶水患丶时疫丶匪患中家破人亡，无辜枉死的百姓！」
「在下覥颜，以这第三杯，问将军一句——」
「苍生何辜？」
郭洋脸色大变，拔剑而起指向舜英，冷笑着怒道：「亏我之前还当褚娘子深明大义，原来也不懂何为忠君报国丶何为舍身取义！」
舜英笑的讽刺，声音冷冽：「我褚舜英同为武将，懂你说的忠义，可我更懂『可怜白骨攒孤冢，尽为将军觅战功！』」
「你郭家世代深受隆恩丶食万民之禄，必须忠勇，必须守节，也必须为那个烂透了的沪国陪葬！」
「而他们，在家时只得几亩薄田丶家徒四壁；从军后，幸运的白头尚能归，不幸的枯*骨无人收！」
「今山河已改丶大势已定，我朝优待子民不逊前朝，他们可以比以前活得更好，你却要他们死！」
「郭洋，你凭什么用无辜百姓的性命，去殉你的大义？」
第78章招安
虎威军帅帐周围的高地丶粗壮点的树，都被几十名隐蝠卫占了。
开阳麾下的武士丶龙牙带着的寻访小队丶天璇天玑和洪昌分点的线人。
出了苻洵的木石阵，世间再少有别的事物拦得住他们。
舜英的质问字字铿锵丶句句戳心，郭洋渐渐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一言不发径直回了山洞，将舜英晾在那儿。
等了大半宿的开阳忙带着人翻身下树，铺地的铺地丶砍树的砍树丶支架子的支架子丶脱披风的脱披风，七手八脚替她弄出个简易帐篷。
开阳是被一阵人声喧嚣吵醒的，睁眼看去丶霎时起了身冷汗。
只见几名虎威军武官，带着上百名精壮士卒，将舜英从简易帐篷里拉出来，扎扎实实五花大绑，然后押着她丶推推搡搡走向东麓山下。
郭洋道：「这位朝廷招安使口气如此之大，想来颇有身份，不如作押作人质，与翊军谈条件。」
走了近半日才到扬澜湖畔，正是舳舻千里丶帆樯如云，一见到有人出来，挨得最近的三艘战舰齐刷刷架上了弩床，无数弓箭手像流水般从舱室内涌出。
不过片刻间，两三百支箭簇对准了他们一行人。
「别……别放箭」，舜英高声呼喊起来，带着慌乱，「我是陛下钦点的招安使，是自己人！」
顿了顿，隐隐见弓箭手垂手放下弓，又高声问：「樊州水师提督周士承何在？」
过了约莫两刻，战舰分开水路，一艘体型巨大的战舸劈开波面丶飞驰而来，堪堪停在那三艘战船略略靠后的位置，走出一名身披玄甲的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