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洵脸色霎冷肃。
兕儿笑得双肩颤抖:「有时候,将城墙修得再好也没用,因为门可以从里面被打开。苻洵啊苻洵,你的名头可真好用,府上一个小小卫士长丶带上阁下钤印,就能指挥动北卢驻军。」
苻洵心神一凛,一股寒意顺脊柱直冲天灵盖。他忙屏息凝神贴紧石壁,感应着地底传来的沉闷震动,马蹄踏地轰鸣如雷,有大量骑兵正从西北方向迅速奔来。
兕儿歪着头丶欣赏片刻他的慌乱,露出满意的微笑。冷嗤一声,气定神闲往外走,十几名狼骑立即紧随其后,只留下三四名在酒窖看守苻洵和苻阙。
苻阙呆滞跪在地上,注视兕儿带狼卫扬长而去,半晌才回过神,连滚带爬凑到苻洵身边,泪流满面哽咽道:「小叔叔……父亲……苻将军……阿阙害了你。」
他颤抖双手,去解穿过苻洵肩胛的铁索,粘得满手血污丶却只徒劳增加苻洵的痛苦。又去扯动另一端,那端却牢牢钉进石壁丶纹丝不动。
最终,他跪倒在满是碎瓷片的地面,嚎啕大哭。
「别白费力气了,徒手解不开」,苻洵哑声说,「阿阙,事已至此,你若还有几分良心,给小叔个痛快。」
苻阙惊得倒退几步,面对苻洵叩得头破血流,惊恐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我下不了手……我只是嫉妒稷儿,从未想过让他死。」
苻洵眼里光彩逐渐黯淡,体能和力气逐渐耗尽,却仍噙一丝冷笑丶目不转睛盯着苻阙。
苻阙叩首许久,慌乱地往后退,跪到三名狼卫脚边,哀求他们替苻洵松绑,被一脚踹开。狼卫心性凶戾,苻洵偌大个活人在眼前挑衅,却忌惮冯栩嘱托丶不敢弄死,憋了许久的怒气齐齐冲向苻阙。
当即开始对苻阙拳打脚踢。
蓦地,三人骂骂咧咧连打带踹的动作僵住,捂住脖颈往后倒去。腔子里不断发出「嗬嗬」,鲜红的血滋滋往外喷射丶飙出近一丈。
苻洵佯作与苻阙说话丶掩盖声音,已拾起几枚碎瓷片藏在身上,趁他们殴打苻阙时,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丶几枚瓷片弹射而出,锋利边缘和尖角霎时割破他们颈脉。
就在三人血雾飙射的刹那,头顶传来「轰」一声闷响,簌簌抖落灰尘。旋即,盖板大开,漏进大团黄亮炽热的光。
兕儿从那团亮光里倏然跳下,稳稳落在台阶上,抬手去合盖板。
第219章天命所归
兕儿跳下石阶的瞬间,几声连续不绝的惨嚎声从他头顶灌进,撕心裂肺丶生不如死。
惨嚎声越来越近,兕儿动作也越来越快,怒叱:「你们三个,还不来帮忙!」
顾不上有无应答,他身躯绷紧丶使出吃奶的力气合拢盖板,将惨嚎声关在盖板外。
盖板开合片刻,浓郁的烤肉焦糊气丶臭鸡蛋味涌入,弥散在酒窖内,熏得人眩晕欲呕。
兕儿骂骂咧咧走过铁门,眼睛还没适应暗处,却已警觉异样,下意识转身就逃。就在他即将逃上台阶时,几声细锐尖啸从脑后激射而来,他忙旋身闪避,却只觉颈侧和大腿同时一寒,艳艳鲜红在眼前扯开一匹红缎。
他后知后觉感到钻心剧痛,才意识到,那红色锦缎是自己的血。
人之将死,听觉是最后消失的。兕儿听见苻洵的声音,十分沙哑无力,漠然丶骄傲带着不屑,远在天边丶又像近在眼前:「冯栩的武艺都是我教的,何况你这三脚猫工夫。小白眼狼,记住了吗?」
「下辈子,记得离我远些,莫要污了我的眼。」
苻洵甩出这几枚瓷片,已耗尽他攒集的所有气力,靠在石壁上闭眼低喘。许久,他柔声开口:「阿阙,稷儿不能就那样躺着,不光彩。你是哥哥,抱起他放到我身后。」
苻阙早已被一连串变故吓傻,赶紧从善如流抱起苻稷遗体,颤颤巍巍走向苻洵,短短几步路丶跌倒好几次。终于抖抖索索,把苻稷放到苻洵身后,觑着苻洵脸色,又脱下外袍替苻稷盖好。
苻洵扯动唇角,艰涩地笑了,挺了挺脊梁丶尽量将苻稷遮挡在身后,大颗大颗泪水从脸颊滚落。
苻阙怔怔盯着他,苻洵轻轻抬臂丶轻轻说:「阿阙,过来让我看看……」
苻阙乖乖走过去,靠在他浸满血渍的衣襟上。
苻洵温柔抚过少年稚嫩的脸:「记得当年从维阳将你抱回家,当时你那么小丶那么软,就这样靠在我怀里笑……我想,就当是我亲生儿子了。后来,哥哥没了隽儿,你成了我侄儿,咱们也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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