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他病还没好，这半天里一来一去，又吹着许多凉风，深一脚浅一脚绕行小巷回侯府时，米酒慌忙迎上来，替他披上狐裘大氅。
nbsp;nbsp;nbsp;nbsp;不过伸手一揽，便摸到自家主子冻得发僵的身子，好似庭中半截老木。
nbsp;nbsp;nbsp;nbsp;米酒忙将人往屋里扶，小声呼道：“您这是不要命了！”
nbsp;nbsp;nbsp;nbsp;“多大点事儿，”纪淮舟捉了米酒的手往自己脑门上探了一把，“这不挺热乎的嘛。”
nbsp;nbsp;nbsp;nbsp;整个额上烧得滚烫，甚至沁出点薄汗来。
nbsp;nbsp;nbsp;nbsp;米酒实在听不下去，把人往床上一塞，少见地顶嘴道：“再烧下去，就能撤掉下午新添的那盆银丝碳了。主子，您倒是会替霍将军节省府里用度开支。”
nbsp;nbsp;nbsp;nbsp;纪淮舟整个人摊在高床软枕上，只有气无力地骂了句混账东西，便筋疲力尽地闭了眼，由着米酒打来热水擦拭自己僵冷的四肢。
nbsp;nbsp;nbsp;nbsp;他自幼长在岭南，实在很耐不得寒。
nbsp;nbsp;nbsp;nbsp;过了半晌，这噬骨的凉意方才慢慢消退几分，他坐起身来，将一碗热汤药捧在手心。
nbsp;nbsp;nbsp;nbsp;可鼻息依旧是滚烫的，同这药汤热气纠葛得难舍难分，昨日被疾抓裂的伤口又渗出点血来。
nbsp;nbsp;nbsp;nbsp;他朝米酒招招手，冷声吩咐道：“你去找个好点的郎中来，开剂见效快的药——起码明日之内能让我行走如常。”
nbsp;nbsp;nbsp;nbsp;“主子，”米酒皱着眉看他，“您都这样了，好好养着才是最重要的。”
nbsp;nbsp;nbsp;nbsp;“等不了。”纪淮舟喝了口姜茶，不徐不慢地说，“明日老皇帝必定召我进宫，我总得有个人样。”
nbsp;nbsp;nbsp;nbsp;他苍白的手指眼下稍稍回了暖，血全涌到指尖来，通红一片：“今晚我踹了老皇帝身边的新晋红人，他若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大抵是要好好诉一诉苦的。”
nbsp;nbsp;nbsp;nbsp;“他若是沉得住气，今夜席间也分明有所隐瞒，此番赴宴，定然并非隆安帝的授意。我踹他时用了八成力，就算不主动说，跛着脚也定会被问及，他瞒不过去，便会囫囵撒个无伤大雅的谎话。”
nbsp;nbsp;nbsp;nbsp;纪淮舟在腾升的水雾里半眯着眼，轻声道：“只要他撒了谎，隆安帝便会信我仍是纨绔，左右明日得进宫挨训。”
nbsp;nbsp;nbsp;nbsp;米酒倒吸一口凉气，叹道：“主子，您这一脚也太冒险了，何苦如此呢？”
nbsp;nbsp;nbsp;nbsp;纪淮舟将空碗往他手里一塞，说：“你懂什么？这样闹上一闹，是为以小博大。”
nbsp;nbsp;nbsp;nbsp;“老皇帝训人，眼下得忍，呼我我便去，无话可说。左右一定能因这一出闹剧得个闲职，我不算太亏。”纪淮舟唇上血色也回来一点，朝米酒扯出半个惨淡的笑来，“他想拴着我，怎么肯放过这么个好机会。”
nbsp;nbsp;nbsp;nbsp;那人的诸般苦楚被一个又一个暗夜吞噬，霍少闻目光哀伤。
nbsp;nbsp;nbsp;nbsp;在他的第一个忌日。
nbsp;nbsp;nbsp;nbsp;向来勤勉的帝王破天荒推开一切朝政，站在窗前作画。霍少闻好奇垂眸，那幅画映入眼帘的瞬间，他呼吸猛地一滞。
nbsp;nbsp;nbsp;nbsp;正是那夜，他在玉洛宫外看到的那幅画。
nbsp;nbsp;nbsp;nbsp;他手执匕首自戕的画面。
nbsp;nbsp;nbsp;nbsp;一滴泪落下，墨色被晕染开，画中人的面容渐渐模糊。
nbsp;nbsp;nbsp;nbsp;纪淮舟提着狼毫笔的右手微微颤抖，他用力按住手腕，于画中题下一行字——
nbsp;nbsp;nbsp;nbsp;“天宁八年春。朕，永失吾爱。”
nbsp;nbsp;nbsp;nbsp;第85章nbsp;nbsp;第85章
nbsp;nbsp;nbsp;nbsp;霍少闻就这样陪了纪淮舟三年。
nbsp;nbsp;nbsp;nbsp;皇帝大肆寻访得道高人，三年间有不少人应召前来，然而，其中大多都是招摇撞骗之辈。
nbsp;nbsp;nbsp;nbsp;霍少闻看着纪淮舟一次次失望而归，心仿佛被一只铁掌狠狠攥住，又闷又痛。
nbsp;nbsp;nbsp;nbsp;他自然知道纪淮舟是为了什么。
nbsp;nbsp;nbsp;nbsp;原本不信神佛的人，如今时常虔诚地跪在神像前，俯首叩地：“朕叩请诸天菩萨，求你们垂怜……让朕能再与他相见。”
nbsp;nbsp;nbsp;nbsp;“陛下，阿雁，我就在你面前。”霍少闻倾身去抚摸纪淮舟的脸。
nbsp;nbsp;nbsp;nbsp;可纪淮舟听不见，也看不见。
nbsp;nbsp;nbsp;nbsp;霍少闻犹如困兽，双目赤红，焦躁地在原地打转。
nbsp;nbsp;nbsp;nbsp;疾风掠过，惊落枝稍几捧松软白雪，这典厩属抹着额间汗，好歹将早准备好的话继续说下去：“大人今日来此，下官已备好一份薄礼，望大人笑纳。”
nbsp;nbsp;nbsp;nbsp;他说着，嘱咐身后人道：“去将那几匹好马牵来。”
nbsp;nbsp;nbsp;nbsp;不多时，几匹高头大马由人牵着，喷鼻甩尾地到了纪淮舟跟前儿。
nbsp;nbsp;nbsp;nbsp;典厩属起身，朝纪淮舟拱手作揖，连连赔笑道：“此地距离煊都整整五十里地，雪厚路遥，若要常行往返，须得备着匹好马。少卿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