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收他的」,许一舟面无表情,眼神却十分笃定,「因为,他就是我从沪南带回的,怜云的骨血。」
「你若不信,等他过几年长开了,再看看像与不像。」
似被一个天雷劈中,元璟半晌才回过神,攥住许一舟的手反覆确认多次,强压住心头的狂喜,迫不及待去了兴庆宫。
小元旻那会儿跟他不熟,对他谦恭地施完礼之后,继续读书去了,他却一眼就瞧见了元旻身边那瘦小的男孩,那远山眉杏仁眼,生得跟阿云一模一样。
他笃定那就是阿云的孩子,亲爹是谁不重要,反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往后他就是这孩子的爹。
阿七一天天长大,他暗自盘算着,哪天把阿七收进宗谱玉牒,收作儿子放在自己名下。
事情的走向却越来越诡异。
第一次出访荣国,元璟在阿七生病时突兀地发现,十七岁的阿七居然没有长喉结,还漾着一股他这种风月老手才能嗅到的少女香……
他跑去问元旻,元旻很平静地说,就是九叔猜的那样,那是个女儿身。
元璟一时有些懵,又问元旻,让个姑娘跟他同吃同住,怎么想的。元旻轻描淡写地说,就是男人对女人那样想的,已经向父王讨到赐婚,她已经只属于自己。
末了,那黑心种子居然大言不惭地劝慰,九叔年华正好,若此时成婚,过不了几年就儿孙满堂了。
若非看在大哥面子上,他当时就想掐死那黑心种子。
辛辛苦苦教了十四年丶疼了十四年的干儿子,生生成了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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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秋水注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强压心底诧异,保持着端庄有礼的微笑。
元璟打破了沉默,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契递过去,正是桐花别苑隔壁那片五十亩荒地的。
「国君大婚,王后嫁妆俱是由宗正寺操办,其他俗物实在无法添妆。」
泛黄的地契,日期是征和一年五月。
「当年同你阿姐吵了架,一回升阳就后悔了」,元璟苦涩地笑笑,「用攒下的零花钱买了一百亩地,想着建个大宅子哄她高兴,风风光光娶了她。」
「末了,只用上一半。」
褚秋水怔住了,看看那地契丶又看看元璟,猛然猜到了什么,长长叹气,眼圈红了。
征和六年腊月,元珙命胞弟元璟丶长子元晞,率文武百官前往西津渡,将在征南之战中殒身的功臣,以国葬之礼迎回升阳,供奉太庙。
举国缟素。
浅灰的云覆压万里,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如飞絮,千年来从未上冻的长流川,居然结了一层薄冰。
元璟捧着文端公辛佑安的灵位丶元晞捧着忠定公贺浮白的灵位,而凝香捧着的那张灵牌丶空空如也。
怜云讨厌自己本来的名字,却来不及为自己取个新名字,就匆匆离世。
元珙跪坐在太庙地上,看了看凝香捧在手中的灵牌,问道:「想好了没?」
凝香打开被搓揉多次丶已显得暗旧的香囊,里面只有一张字条: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她顿时潸然泪下:「姐姐叫秋池,我叫秋水。」
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
元珙饱蘸金粉朱漆,抬笔亲自在无字灵牌写下「已故司南侯丶内卫统领褚秋池之灵位」。
上书房内,许一舟膝行到元珙身前,珍而重之地奉上两个锦囊。
旧的,是贺浮白临终所托;新的,是辛佑安临终所托。内容居然出奇地一致。
他们无父无母丶无妻无子,一身功业丶只想为天下寒门子弟求个机会:英雄不问出处,圣贤不问出身。
征和七年,元珙诏令,各州郡开设选文堂丶演武堂,并设恩科,三年一文试丶两年一武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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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旻在萝州等了半个月,待舜英身子大好丶精神振作,就打算启程回升阳。他不爱招摇,回去时并未用国君仪仗,只安排了两架驷马安车,他与舜英同乘前车,郑锦珠与许姿乘坐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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