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沣一震:「正是她,后来呢?」
「庄王走后,相术师说,贵客雅量,望之为人杰,然陪坐奉茶之人,乃真英雄也」,景樊垂眸回忆,徐徐说,「但因相术师后一句话,臣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说,陪坐奉茶之人,若是男子,将为当世名将;若是女子,则贵不可言丶尊至天下英主……随侍庄王的人出挑些也不稀奇……」
「因为她是女子,才有机会以太后的身份执掌王权丶临朝摄政……」苻沣似有所悟,连连点头,眼眶忽蕴出两汪泪,「景相,你相信国运吗?」
景樊沉默半晌,还是轻声说:「臣相信天命……」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丶合久必分」,苻沣仰头望向窗外,悠悠苍天,「从高祖父起,苻氏宗室就开始子嗣稀薄,就算侥幸有一两支繁盛的,所出子弟也都不堪大用……稷儿还小。」
他怆然哀叹:「原本阿洵天资最好,可他天性散漫丶易感情用事,又无心王位。如今又与褚太后这样,朕如果一定要让他继位,怕是要将他往死里逼……三百多年祖宗基业,终将断送在朕的手上吗?」
景樊怔怔注视苻沣良久,猛然屈膝叩拜:「微臣冒死斗胆问陛下一句,国祚与百姓,孰轻孰重?」
苻沣攥紧拳头,却无半分怒色,只缓缓推门而出,背影略带踉跄丶仿佛又苍老了几岁。
次年三月初,伊河春冰开始解冻,苻洵受元承贇之邀,前去朔北帮忙检查布防,苻沣和苻洹亲自送他出龙骨关。
多年之后,苻洵仍记得那天的场景,苻沣的一举一动丶一颦一笑,全部都深得像刻在脑中。
第215章掌上明珠
春寒料峭,苻沣着厚厚裘氅,玄色绒边顺滑发亮,衬得他一张脸神采奕奕。
三人一前两后沉默许久,直到分别时,苻沣忽然开口问:「阿洵,还记得哥哥之前教过你的《孟子。尽心章句下》,为君者当重视什么?」
苻洵有些诧异,却还是回:「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对,民贵君轻。」苻沣唇角上扬,眉眼俱笑。不知是否错觉,这四个字说出口,他有些弯曲的脊背逐渐挺直,眉间眼眸长久的郁色烟消云散,整个人都明朗起来。
他抬眼望向春冰渐融的伊河:「阿洵,你自小聪颖出挑丶却离经叛道,如今看来,离经叛道也有些好处……指不定能替荣国千万百姓走出一条新路。」
苻洵心跳一突,本能要拒绝,见到苻沣笑靥丶却不忍开口。
岂料,苻沣泰然摇头:「我不需要你去做奸细丶做耳目,我要你永远站在褚舜英身边,爱她尊重她,不离不弃丶永远支持她……」
苻洵意识到什么,张了张嘴,却只说:「她是我的夫人。」
「我知道,不用我说你都会去做」,苻沣眼神郑重,沉声继续,「还有,尽可能增加她的权力丶延长她的执政时间……我是说,无论她做任何决定,你都要支持她。」
苻洵垂眸,眼圈发红发热,哽咽道:「那你们……」
苻沣笑了,眸中有泪花闪烁:「你若真顾念我们,更要支持她,其他的不要太执着。世间哪有千秋万代的王朝?阿洵,若苻氏无你,或许早就在永兴王手上断送……其实是你强行给这国祚延了十几年寿命。」
见苻洵迟疑,他又说:「巡完朔北就直接去阊江吧……你终于长大了,也该承担起大人的责任。」
苻洵感觉苻沣另有所指,却一时捉摸不透,元承贇派来接他的船已靠岸,只得匆匆拜别兄长,登船而去。
苻沣站在岸边目送他远去,释然地扬唇一笑,摇摇头:「瞧着聪明,三十多岁的人了,有些事还懵懂呢。」
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自去年苻洵归国,褚舜英先是设了一道帘,改临朝称制为垂帘听政。年节后更是称病丶深居邶风别苑不出,却不像政斗失败被夺权——每逢重大事务,国君与丞相必送至邶风别苑请太后裁决。
又有线报称,去年的年节,司南侯携族中子弟入京团聚后,遣其他子侄先行回了沵州,自己带着幼女褚舜瑶和女婿在邶风别苑住了下来。
苻洹笑着摇头:「毕竟是没经历过,看不出端倪实属正常。」
又有些不解:「一般女子遇到这等事,都希望夫婿守在身边,褚后为何一直瞒着阿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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