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祁昭,欲携妻女入京求药,望皇兄批准。”
短短几个字让他脑海中浮现出故人的旧貌,那个身穿桃粉襦裙站在桃树下对他盈盈一笑的女孩。
世间万物都不及她美好,他的林林。
他站起身,不顾身体的不适,走到殿内东南角处的窗处推开窗,略带冷意的风扑面而来,融融月色映入眼帘,可帝王却没有欣赏月色的心思,而是透过重重宫墙,望向某处宅子。
往事接踵而至,如呼啸的山风袭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忽然吸入冷空气的帝王被刺激的剧烈咳嗽,吩咐完下人的瑾玉折返回来看见帝王不要命的举动吓得连忙跑过来,“陛下太医说您身体受不了风,您怎么还开窗。”手伸去正要关上时被帝王抬手阻止了。
“无妨。”
瑾玉还想再说些什么,抬头顺着帝王目光望去瞬间了然,他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陛下,有些事情该放下了。”
祁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望着。
过往的爱恨早该在岁月的消磨中殆尽,可总有那一丝丝残存的不甘日夜折磨着他的内心,每当午夜梦回之时望向空无一物的大殿,在恍惚中清醒过来,原来自己早已成为帝王,原来爱人早已前往他乡。
年少时想要做个江湖逍遥客,想要用手中长枪守护天下,可守护天下的代价就是要舍弃自己的爱人。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在说些什么,两人站在窗前静默了许久,最终在帝王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中结束了这荒诞的行为。
瑾玉把皇帝扶到座上,端起重新换上的汤药递给皇帝,“陛下,该喝药了。”
祁宁望着面前苦涩的汤药,自嘲的笑了。“我昔日挽弓射箭的手如今也只能这样了。”端起药来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划过喉道,带着多少名珍药材积累的功效源源不断的修补着帝王残破的生命。
“陛下,您还是同原来一样,是守护天下的战神。”
“战神?”
听见瑾玉的形容,祁宁神色微愕,扯出一抹苦涩的笑,自嘲道:“你们眼中的战神早已在这波诡云谲的皇城中,被那些啃噬骨血的恶鬼折磨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百年盛世不过是金玉下的血肉堆叠,在底层被折磨得积攒了百年的怨恨的恶灵在奸佞的挑唆下举起来愤恨的屠刀,挥手斩向了这早已腐坏的王朝。
那次承载着被奴隶的人暴动的战乱—史称珩越之乱。
也是那次暴乱让祁宁深刻的意识到废除某些制度的必要性,可年轻的少年低估了长京城世家权贵们的贪婪,他抛弃一切选择的路走的无比艰难,在重重折磨中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仿佛刚刚喝下去的药立刻见效了,源源不断的生机涌入体内,祁宁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初,他站起身来在瑾玉错愕的目光中吩咐道:“快给朕更衣,朕要出宫。”
“不可啊陛下,宫门早已落锁。”这突然的话语再次惊得瑾玉跪下,“陛下夜深露重,于圣体有害,还请陛下三思啊。”
面前这人接二连三的做出有违君王身份的行为,瑾玉抬起头发现祁宁目光不似往日暗沉,某人的到来为他牵来一束星河,照亮了几经枯竭的眼眸。
“我要出宫。”祁宁再次坚定的说道,“他们在等我。”
这不是皇帝,瑾玉暗暗想道,这分明是昔日那位少年意气风发的英王。跨越了数十年的时光,瑾玉又看见了当初的祁宁。
明亮、自信、恣意、张扬。
沉疴的帝王早已不满着死气沉沉的皇城,他的自由、他的爱恨、他的年少统统都在十多年前去往了遥远的远方,留给王朝的只是庆安帝,也只是庆安帝。
过去在长京城挑花打枣,身背长枪的英王又回来了。
不顾瑾玉的反对,祁宁早早换好了衣裳,那辆悄无声息到来的马车,为他的生命注入了久违的活力,他想要去见见故人,不是已皇帝的身份,而是以英王,以年少好友的身份去见见朝思暮想的人。
夜晚的长京城寂静寒凉,长京城东南方的某处宅院里仍然灯火通明,本该早已入睡的南安王夫妇正坐在院里的桃树下,望着面前紧闭的大门。
“阿昭,他会来吗?”
林夕望着丈夫轻声问道。
“会的,无论如何他都会来的。”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无论青州传来多少次长京城帝王的丰功伟绩,无论他们之间变得怎样陌生,祁昭清楚的知道,祁宁一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