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觉深眼睁睁看着阙眠走进洽谈室,玻璃门合拢,毛玻璃透出模糊的人影轮廓。他原地转两圈,眉毛拧成一团毛线,周身气势阴沉可怖,宛若困守牢笼、无计可施的猛兽。
全秋果站在不远处,看简觉深焦躁的模样,歇下搭话的想法。往日她和阙眠同处一室,大都是简觉深开口,用幽默风趣的话语缓解尴尬,她便认为简觉深脾性温和,耐心卓著,当下看来,大抵是逢场作戏。
“说吧。”阙眠随手关门,目光注视全逸,“你所谓的误会。”
全逸面露惊诧,似是不敢置信阙眠真的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赶忙抓住机会,说:“我和红燕姐认识的时候,在和你妈妈闹离婚。”
“你知道的,我和你妈妈提过无数次离婚,她偏不同意。”全逸说,“我没办法啊眠眠,没人能忍受你妈妈的脾气,我也是人。”
“你当初为什么入赘?”阙眠质问,“我姥爷花了大价钱给你妈治病,你当时穷困潦倒,娶我妈没掏一分钱!”
“什么叫我妈,那是你奶奶!”全逸说,“你妈妈看上我的相貌,自愿为我花钱!”他语速加快,激动之下脸颊涨红,“那些钱,红燕姐还给你妈妈了!”
“我不欠你姥爷和你妈妈,我也不欠你的!”全逸说,“我是你爸!”
“我欠你们两个的,行了吧!”阙眠胸膛起伏,也气得不轻,“我妈把我当做报复你和楚红燕的工具,楚红燕利用你刺激我妈,你呢?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躲在两个女人背后装聋作哑!”
“你们三个,没一个好东西!”阙眠拍桌子,“我不是你儿子!”
洽谈室的门缝泄出朦胧的争吵声,听不明晰,简觉深转身走到洽谈室门口,克制地敲门:“眠眠?”
“别进来,简哥。”阙眠说。
简觉深握紧门把手,研磨后槽牙,片刻,说:“好。”
“你不懂当年有多困难。你爷爷成分不好,白天被当人马骑,晚上睡在牛棚,不堪受辱,上吊自杀。你奶奶生了四胎,只活了我一个。”全逸轻声说,“她累死累活把我养大,突发腿疼,干不了活,要钱看病。我只有十九岁,高中学历,在工厂做力工,一个月赚八十块钱。”
“八十块钱,我怎么给你奶奶看病?”全逸说,“我身无长物,只有一张脸能看。你妈妈是千金大小姐,指缝漏下的零花钱够我奋斗半辈子。”
“我能怎么办?傲气地拒绝你妈妈,然后看我妈妈去死吗?”全逸问,“我能怎么办?!”他捂住双眼,弓起腰背,蜷缩在桌子一角,诉说着泛黄的陈年旧事,“我不懂你妈妈娇气拧巴的想法,稍有不慎,便是劈头盖脸地辱骂。她说话不留情面,我忍受了两年,大把大把掉头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我想要她把我当成一个有尊严的人,而不是她雇佣的仆人。”全逸说,“但我拿了她家的钱,我不配谈尊严,连离婚,也由不得我作主。”
“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办法?”全逸说,“你说我躲在红燕姐背后,对,她主意正,帮我报仇,我恨死你妈妈了。”懦弱的男人翘起唇角,神经质地抠弄指甲,“2006年限产令公布,你姥爷破产,我买了两箱鞭炮,放了一个星期。”
“那是你们之间的矛盾。”阙眠说,“纵使你有万种委屈,也和我没有关系。”幼小的他夹在三个成年人的爱恨情仇中艰难生存,他没精力理清是非对错,只求消停的生活。
“可是眠眠,我们是父子,是一家人。”全逸说,“看到你和果果相处融洽,我和红燕姐特别欣慰,你懂事……”
阙眠胃酸翻腾:“别把全秋果扯进来,她是无辜的。”
“你要怎样才能原谅爸爸?”全逸姿态卑微,眼含希冀,“你在你妈妈身边受苦了,我和红燕姐一直想把你接过来养,我不在乎你跟不跟我的姓,我是你爸爸,我们是一家人。”
“我不想要家人。”阙眠说,多年积攒的失望潜藏于平缓的语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