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其实对这位客人的身份,她也不是没有猜测过,也隐隐知道对方究竟何人。只是对方不曾说,想来便是不愿让他人得知,倒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不定能活得久些。
nbsp;nbsp;nbsp;nbsp;当然,对于她的这股聪明劲儿,客人还是很满意的。
nbsp;nbsp;nbsp;nbsp;今日对方一如往常,没什么话,一副不想与人交流的样子。醉月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帐,影影绰绰地难以辨认对方的身影。想到为这人吹了数年的曲子,甚至连一面都未曾见过,不免有些唏嘘。不过她向来识趣,见对方依旧没什么谈性,便举笛演奏作陪,不说其他。
nbsp;nbsp;nbsp;nbsp;不料方吹至一半,对方忽地开口:“不对,你今日这曲子不对。”
nbsp;nbsp;nbsp;nbsp;醉月理解的放下笛子,问他:“公子可是另有安排?”
nbsp;nbsp;nbsp;nbsp;那人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随后指挥身旁人道:“将这谱子给她罢。”
nbsp;nbsp;nbsp;nbsp;“是。”侍从恭谨道。
nbsp;nbsp;nbsp;nbsp;片刻,只见一人垂头顺目地从纱帐后走出,手捧一张乐谱,奉到了醉月眼前。她接过,快速地扫了一遍,只见那谱子微微有些泛黄,像是已经有许多年了,不过因为保管得极好,倒没有因为年岁而被破坏,看得出主人还是很珍爱它的。但令人疑惑的却是……这曲谱并非大家名篇。
nbsp;nbsp;nbsp;nbsp;再细看下去,她微微睁大了双眼,惊讶道:“这……未曾想时隔十年竟还能见到这首曲子……”
nbsp;nbsp;nbsp;nbsp;兴许是因为这话引起了纱帐后那人的兴致,他声音里终于带了些烟火气息:“哦?姑娘竟识得此曲?”
nbsp;nbsp;nbsp;nbsp;“自然是识得的。”醉月掩唇笑道。她见那人似乎有谈论下去的兴致,便小心翼翼地道:“未曾想这么些年过去,奴竟然有幸可见此曲曲谱,真是世事无常,犹未可知……”
nbsp;nbsp;nbsp;nbsp;那人诧异:“十年前的曲子,姑娘还能记得,也是难得。”
nbsp;nbsp;nbsp;nbsp;“公子说笑了,此曲引得奴忆起故人,久久不能忘怀,自是印象极深。”醉月慢慢道,忍不住又想起自己记忆中那人,心中酸涩,难免失了轻重,“莫非公子也是?”
nbsp;nbsp;nbsp;nbsp;此话出口,她方觉失言。对方向来不喜被人探取隐私,她这话算是触到对方的禁区上了。不知道对方要发何等脾气才是,不免有些恐惧。
nbsp;nbsp;nbsp;nbsp;未曾想,对方竟丝毫不觉。在醉月话出口之后,他便陷入了沉默,像是在思考一般,过了很久才回道:“我……不知道。毕竟,都十年了……”
nbsp;nbsp;nbsp;nbsp;听到这句话,醉月愣了愣。
nbsp;nbsp;nbsp;nbsp;“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我都已经记不得他的脸了。唯有每每见到他的亲人,方能依稀记起来些许模样。”那人道,“姑娘呢,可也如我这般?”
nbsp;nbsp;nbsp;nbsp;醉月想了想,随即苦笑:“公子,何必如此为难奴呢……”
nbsp;nbsp;nbsp;nbsp;确实,十年虽说转眼即逝,但她也确实……很难忆起记忆之中故人的模样了。彼时轮廓依旧深入脑海,可若说起细节来,那便是很难很难的了。
nbsp;nbsp;nbsp;nbsp;那人似乎也不太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听了醉月的回答,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nbsp;nbsp;nbsp;nbsp;醉月也便从善如流地拿起了竹笛。
nbsp;nbsp;nbsp;nbsp;悠扬笛音重起,那人坐在重重帷帐之后,闭上了眼睛。
nbsp;nbsp;nbsp;nbsp;时间仿佛回到十年前,那夜也如今日般暴雨倾盆。他从密林中狼狈滚出来,大雨淋在他身上,把原本干涸在衣上的血迹冲晕开,吓得一路行人纷纷闪躲,唯恐避之不及,却无料想中遇见那些前来杀他的刺客。直到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柳家的别院,都再未曾看到一个幸王的手下。
nbsp;nbsp;nbsp;nbsp;那时他便知道自己被逼着走上了一条永无归期的路。而到最后,他都没能想明白那个人为何能如此冷酷无情地将他一人丢下,独自去面对刀枪剑戟。
nbsp;nbsp;nbsp;nbsp;最最好笑的则是,当时他还抱了一些缥缈的希望,觉得一切还是有救的。他义无反顾地跪在柳颜面前,如同狗一样地乞求她原谅自己过往的无知,对她诉说自己的心意。注视着柳颜动容欣喜的面庞,甚至凑上去和颜悦色地为她揩去眼角泪花,将她拉入怀中轻声细语地安慰。
nbsp;nbsp;nbsp;nbsp;内心却仿佛局外人般淡漠疏离地品评着狼狈的自己:看,你所谓愿意抛弃权利生死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nbsp;nbsp;nbsp;nbsp;而那之后一连数日,直到他完好无损地归京、出现在他皇叔面前,他都未曾再敢去探听一丝一毫的有关那人的消息。他小心翼翼地秉承着对方临行前对自己的嘱托,不敢踏错一步。
nbsp;nbsp;nbsp;nbsp;没错,他如今须得受柳氏庇佑方可苟且活下去。若让柳氏知道引得他与皇叔二人内斗,牵连死了自小长到大的近臣,必定会忧心他因此记恨相府,便会对他将来为帝路上增添不确定性,这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nbsp;nbsp;nbsp;nbsp;所以他只能忍,忍着谁也不告诉,谁都不能知道。
nbsp;nbsp;nbsp;nbsp;只是他一连忍了多日,却终究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偷偷地找人给靖安侯府带了信去,将一切告知了对方。
nbsp;nbsp;nbsp;nbsp;靖安候向来识得大体,他知道对方不会轻举妄动。
nbsp;nbsp;nbsp;nbsp;果然,收到的信的靖安侯府并未有只字回复,甚至沉寂了许久,仿佛未曾收到过消息一般。然而就在他几乎将要把高悬的心脏放归回去时,靖安侯府却挂起了漫天的白布。
nbsp;nbsp;nbsp;nbsp;齐正阳忧心忡忡地来寻他,说“侯爷说四郎害了疾病,殁了”,后问他该如何是好。
nbsp;nbsp;nbsp;nbsp;他呆了一呆,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表哥,你说什么?”
nbsp;nbsp;nbsp;nbsp;“四郎……殁了……”齐正阳看着他,欲言又止,“殿下与他到底同窗一场,便去侯府一同祭奠一下吧?想来他九泉之下见到殿下,也是高兴的……”
nbsp;nbsp;nbsp;nbsp;“不,孤不去。”他拒绝了对方,“他那棵腐木,便是这天地毁灭,你我俱殁,他也不会受到丝毫伤害。怎会年纪轻轻就死于疾病?这吊唁之事,孤是不会做的。”
nbsp;nbsp;nbsp;nbsp;齐正阳闻言,脸上露出了忧愁的神色。
nbsp;nbsp;nbsp;nbsp;可到底他还是没拗过他那表哥。
nbsp;nbsp;nbsp;nbsp;靖安侯乃皇帝心腹之臣,幼子突然急病而死,作为皇帝总是要象征性地关心一下。考虑到俩人的关系,皇帝便指派太子来代行这一任务。
nbsp;nbsp;nbsp;nbsp;这下,便是他万般不愿,还是无可奈何地来了他最无颜面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