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午间的太阳是直白的亮，像打在天空的一盏巨型白炽灯，黄昏却像一场安静的燃烧，仿佛黑夜并不是日月更替的自然规律，而是火焰烧尽了天空，只得陷入黑暗。
nbsp;nbsp;nbsp;nbsp;不仅楼梯间和镜子，他现在也不怎么喜欢窗帘和阳光，嗤笑地落下窗帘，但这声太短太轻，听着像“哼”了一声，引得正好走位到后排的蒲逢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nbsp;nbsp;nbsp;nbsp;薛潮的手僵了一下，转过来仍然冷肃着一张惊天动地的大浓颜脸蛋，颇为耍官威地对蒲逢春抬下巴，示意她好好跳。
nbsp;nbsp;nbsp;nbsp;蒲逢春像被老师抓到小动作的学生，立刻避开眼神，继续跟随伙伴起舞，外挂在身，她倒是跟得不错，不突出也不落后腿。
nbsp;nbsp;nbsp;nbsp;一时教室只有舞曲轻扬，女孩们的脚尖像蜻蜓点水，不留声响痕迹。
nbsp;nbsp;nbsp;nbsp;最后一个动作，所有女孩摆成一朵花的形状，再四散而下，让这朵花枯萎，因为有下腰的动作，镜子头颅折下来，正好能映出伙伴们的小腿和舞鞋，薛潮的目光穿过她们，忽而一凝——那镜子里怎么多出一双脚？
nbsp;nbsp;nbsp;nbsp;一个女孩的头颅正前方，只有一个在做动作的女孩，但镜子里却交错两双脚，穿着同样的芭蕾舞鞋，似乎意识到被发现了，舞步一点，多的那双脚就不见了。
nbsp;nbsp;nbsp;nbsp;薛潮又去看其他女孩的头颅，有的镜子里也多了一双脚，下一秒女孩们收起动作，多出来的那些脚又消失了，像孔雀收回展屏的尾巴。
nbsp;nbsp;nbsp;nbsp;音乐戛然而止，舞蹈老师推门而入，她的头颅是一把艳粉色的道具扇，布包住竹扇骨，又延伸出一大片，像手臂扬出去的水袖，垂下来挡住扇子本体，扇子头颅独有的“盖头”。
nbsp;nbsp;nbsp;nbsp;她轻轻挑起“盖头”，扇面贴着一块打分牌，写着“60分”。
nbsp;nbsp;nbsp;nbsp;老师打完分就走，女孩们一下子沮丧起来，薛潮追上去，门锁死了，根本出不去。
nbsp;nbsp;nbsp;nbsp;“她要求你们要达到多少分？”没出息的薛潮咂舌，“60分不是挺好吗？”
nbsp;nbsp;nbsp;nbsp;一个女孩镜子头颅里的“他”开口了，发出小女孩稚嫩的声音：“100分。”
nbsp;nbsp;nbsp;nbsp;薛潮被麻地绷起脸，忽略看自己作妖的怪异感，不能理解道：“那你们满分多少？”
nbsp;nbsp;nbsp;nbsp;所有女孩镜子头颅里的他一起开口：“100分。”
nbsp;nbsp;nbsp;nbsp;“……”薛潮冷脸，“你们老师有病。”
nbsp;nbsp;nbsp;nbsp;懂不懂什么叫知足常乐？
nbsp;nbsp;nbsp;nbsp;女孩们凑在一起讨论到底哪里不完美，半天没得出结果，只好重新回到位置，边跳边找问题，薛潮顺着她们的意思，给她们又放了一遍歌，他仍然散骨架似的靠在钢琴旁，眼睛却聚起精神，一错不错观察她们的动作。
nbsp;nbsp;nbsp;nbsp;她们似乎有意调整了动作和站位，他也不懂舞蹈，只觉得这群姑娘跳得很不错，一举一落、一缩一展都恰到好处，灵动而自由，像在风中盘旋的飞鸟，本就在自然的诗意里。
nbsp;nbsp;nbsp;nbsp;以他毫无审美体系的门外汉目光看，他能给200分。
nbsp;nbsp;nbsp;nbsp;他心里叹气，头歪在钢琴椅，大卷的半长发滚在平整的凳面，挡住他的额头和一只眼睛，一缕浓阳洒进来，照得他夺人心魄、近乎透明，几乎有了几分难得的神圣，却使他隐在阴影里的身躯更显一种残酷的美，好像他自己就是一部喜剧和一部悲剧。
nbsp;nbsp;nbsp;nbsp;另一只没被遮挡的眼睛，看着她们再次变成一朵花的形状——这回镜子头颅里的脚变成了三双。
nbsp;nbsp;nbsp;nbsp;再一动，重重叠叠的脚站在镜子里，原本还算空旷的舞蹈教室瞬间“拥挤”起来，脚尖转过来，朝向他这个看客。
nbsp;nbsp;nbsp;nbsp;薛潮：“……”他没骨头似的又下滑一节。
nbsp;nbsp;nbsp;nbsp;老师正好再次出现，多出来的脚又消失了，这次的打分还是60分，她们仍然没有找到关键。
nbsp;nbsp;nbsp;nbsp;蒲逢春融入得相当好，虽然性格腼腆，但角色大概很喜欢跳舞，所以也显出一些超出平常的热情，薛潮瘫在一边，没打算管，全当免费看表演了，到最后甚至有点困。
nbsp;nbsp;nbsp;nbsp;“【蒲逢春】总感觉哥下一秒就睡着了。”
nbsp;nbsp;nbsp;nbsp;“【蒲逢春】江冥的时候哥很利落啊，全程飞起，怎么到蒲逢春这，哥直接养老了。”
nbsp;nbsp;nbsp;nbsp;“【蒲逢春】蒲有共鸣器啊，而且人也正常。”
nbsp;nbsp;nbsp;nbsp;“【蒲逢春】哈哈哈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骂姓江的撒娇精！”
nbsp;nbsp;nbsp;nbsp;“【蒲逢春】讨厌鬼还差不多吧，要不是那张脸，我也想给他一拳，怎么能有比祝文还熊的？我哥这么帅的一款老公都变成老妈子了……”
nbsp;nbsp;nbsp;nbsp;“【蒲逢春】所以吸干了哥的精力，这把直接歇了（狗头）。”
nbsp;nbsp;nbsp;nbsp;薛潮扫到评论区的“江冥”二字，眼神冷淡一瞬，又没看见似的略过，他再抬头，女孩们已经把蒲逢春包围了。
nbsp;nbsp;nbsp;nbsp;镜子头颅全映着蒲逢春的模样，空洞而怪异地注视她，齐齐开口：“你最后来的，肯定是因为你。”
nbsp;nbsp;nbsp;nbsp;蒲逢春一懵，喏喏地怵在原地，可以灵动起舞的四肢一时像装错的零件，不知道往哪儿摆了，她尴尬地低下头，没看到镜子头颅里的“她”已经接二连三消失了。
nbsp;nbsp;nbsp;nbsp;——那些镜子里多出的脚，是被她们拉进镜子里藏起的人，就是用这种办法。
nbsp;nbsp;nbsp;nbsp;薛潮想通了最后一点疑问，轻笑一声：“我说……你们找茬就找茬，扯这种不伦不类的借口，显得你们智商有待提高。”
nbsp;nbsp;nbsp;nbsp;“最后来的”一语双关，他们今天最后到教室，同时按名单“蒲逢春”也是最后加入这个表演队伍的成员，当时她们已经练了一段时间，所以有带她和不带她的两种走位，即便她不上也不影响。
nbsp;nbsp;nbsp;nbsp;他起身，顺手点开音箱，悠扬的曲子再起。
nbsp;nbsp;nbsp;nbsp;他拉开窗帘，夕阳照进来，再指挥她们调整位置，尤其头颅的朝向，将信将疑的女孩们动起来，阳光不断在镜子间折射，最后汇聚到最中心的女孩裙摆上，不一会儿，起了一缕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