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洞门内的后花园,才是整座建筑的精华所在。
贾知州对这方隐秘的小天地着实下了心思。半月池水面浮着几片圆阔的睡莲,粉白花瓣正随风轻摇。三峰太湖石嶙峋立在池畔,绿苔爬满石缝,水下几尾红鲤摆尾穿梭,让。。。
冬日的晨光透过薄雾洒在临安城外的官道上,霜气未散,草木皆白。一辆青帷马车缓缓行于石板路上,车轮碾过残冰发出细微碎裂声,惊起几只寒鸦扑棱飞走。车内坐着一位身着素色?衫的年轻男子,眉目清俊,神情沉静,手中握着一卷《春秋左传》,却久久未曾翻页。他正是新科状元林知远。
自三月殿试夺魁以来,林知远便被授翰林院修撰之职,留在京中纂修国史。半年光阴如水流逝,朝堂风云变幻莫测,宰相赵崇安与御史中丞陈慎之党争愈烈,而他这个初入仕途的新人,反倒成了各方试探拉拢的对象。前日圣谕下达,命其暂离京城,赴江南东路巡查学政、整顿书院,明为擢升历练,实则似有避祸之意。
“公子,前方便是余杭县界了。”车外传来老仆林伯的声音,略带沙哑,“再行三十里,便可入城歇脚。”
林知远轻轻合上书卷,抬手撩开帘角。远处山峦起伏,雪后初晴,天光映照林梢,宛如画卷铺展。他心中微动,想起幼时随父读书于山寺的情景??那时家贫,柴薪难继,父子二人围炉夜读,字字句句皆刻骨铭心。如今身居清贵,位列朝班,可心头那点寒意,却从未真正消去。
“林伯,你说这天下读书人,有几个真能凭才学立身?”他忽然开口。
林伯愣了一下,拄着拐杖慢慢走到车旁:“公子这话……可是因昨日那位李大人?”
林知远冷笑一声:“昨日饯行宴上,礼部侍郎李元衡当众言道:‘状元不过文章锦绣耳,治民理财,岂是书生所能?’说得冠冕堂皇,实则讥讽我空有虚名。若非陛下亲点,怕是连进士都难取。”
“他们怕您啊。”林伯低声道,“一个寒门子弟,无靠山、无门第,竟能压倒满城权贵之后登顶榜首,换作谁心里都不舒坦。”
林知远默然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所以我此行,不只是查学政,更是要让人看看,寒门出身者,未必不堪大用。”
马车继续前行,午后抵达余杭县城。县令早已率属官迎候于城门口,见状元驾到,纷纷跪拜行礼。林知远一一扶起,言语谦和,并不摆半分架子。当晚宿于县衙驿馆,地方官员设宴款待,席间觥筹交错,谀词如潮。他只是浅饮数杯,始终神色淡然。
夜深人静,林知远独坐灯下整理文书,忽闻窗外有??之声。他警觉抬头,只见一道黑影掠过窗棂,随即一张纸条从缝隙中塞入。他迅速起身拾起,展开一看,лишь十六字:
“城南书院藏污纳垢,速查藏书阁暗室。”
字迹潦草,墨色斑驳,显然仓促写就。林知远眉头紧锁,将纸条置于烛火之上烧尽,心中波澜顿起。他此次巡查重点之一便是城南书院??该书院号称江南四大书院之一,历年科举中式者众多,山长周文渊更是当世大儒,曾任礼部尚书。若真有弊案牵连其中,震动必大。
次日清晨,林知远以“敬仰先贤”为由,亲往城南书院拜谒。书院依山而建,飞檐斗拱,碑林森列,学子往来诵读之声不绝于耳。山长周文渊年逾六旬,须发皆白,接待之时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
“状元公莅临寒院,实乃蓬荜生辉。”周文渊拱手道,“不知可愿听老朽讲一课《孟子》?”
林知远微笑应允,随其步入讲堂。百余学子肃立恭迎,气氛庄重。然而就在周文渊开讲之际,林知远目光扫过梁柱间的雕花暗格,忽然注意到右侧书架后有一道极细的缝隙,与周围木纹略有差异。他不动声色,记在心中。
课毕,他借口查阅典籍,请求进入藏书阁。周文渊稍显迟疑,终究点头答应,派一名老书吏陪同。藏书阁共三层,藏书逾十万卷,分类井然。林知远一边翻阅《五经正义》,一边悄然观察四周环境。至二楼西北角,他发现地板有轻微凹陷,踩上去略有回响。待书吏转身取书之时,他迅速蹲下细察,见一块地砖边缘留有刮痕,显系常被人掀动。
当晚回到驿馆,林知远召来随行两名亲信小吏??一个是刑部调来的干办赵承恩,另一个是户部借调的账房钱文昭。三人密议至三更。
“赵兄,明日你扮作樵夫,在书院后山蹲守,若有夜间出入之人,务必盯牢。”林知远低声吩咐。
赵承恩抱拳领命:“公子放心,属下定不负所托。”
又对钱文昭道:“钱先生,请你连夜比对我带来的近三年江南各州府上报的学田册籍,尤其是余杭、嘉兴两地。若有虚报、重叠或转租民间者,立即标注。”
钱文昭推了推眼镜:“公子怀疑书院私占学田?”
“不止。”林知远眸光冷冽,“我怀疑周文渊借办学之名,行敛财之实。那些所谓的‘捐资助学’豪绅,恐怕都是他的白手套。更有甚者……”他顿了顿,“昨夜匿名信提及‘暗室’,恐怕另有不可示人之物。”
果然,第二日傍晚,赵承恩带回消息:昨夜二更,藏书阁后墙小门开启,两名蒙面人抬着一只沉重木箱出走,沿后山小径直奔城西废弃庙宇。林知远当即下令包围该庙。
破庙荒废已久,蛛网密布,神像倾颓。他们在东厢房地板下挖出地道入口,顺道而下,竟发现一间密室。室内堆满铜钱、银锭,还有数十封盖有各地官印的地契文书,以及一本手抄账册。翻开一看,赫然写着“丙午年至戊申年书院营收明细”,其中赫然记录着:
【收湖州沈氏贿银三千两,为其子冒籍入学;
收苏州王员外献田二十顷,折价一万五千贯;
代盐商伪造假籍十人,每人收费八百贯……】
更令人震惊的是,账册末尾还夹着一份名单,列有十七位现任地方官员姓名,每人名下标注金额,最小五百贯,最大达五千贯,备注均为“保举疏通费”。
“这些人……全是通过周文渊运作考绩升迁的!”钱文昭声音颤抖。
林知远面色铁青,手指紧紧攥住账册边缘。这些年来,朝廷屡次整顿吏治,为何贪腐依旧猖獗?原来根源竟藏在这看似清高的书院之中!以教化之名行权钱交易之实,败坏士风,扭曲科举,动摇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