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素和叙一庭两个人都默默低头扒着饭碗，谭素的爸爸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三个人的对面，两只胳膊撑在茶几上，腿长看着格外憋屈，膝盖几乎要压在地板上去。
谭素生怕自己的爸妈再说出什么惊天话来，于是想都没想，自己就先唯唯诺诺开了口：“爸妈，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吗？”
叙一庭看见谭素的这个反应，也跟着马上放下了碗筷：“诶，请问叔叔阿姨有什么要问的吗？”
谭素的妈妈看了一眼自己老公，脸上马上又挂起笑来，阿姨的骨相很好，但看着不锋利，该舒展的地方舒展，该绷着的地方绷着，反而有一种神性：“你们先吃，吃好了，我们再跟你们谈些东西。”
谭素和叙一庭几乎一同加快了进食速度，没有几口就将碗里的饭给吃完了，叙一庭出于习惯，顺手给谭素递了一张纸，谭素一伸手就能捞到，将嘴一擦：“我吃好了，你们说吧！”
叙一庭紧随其后，解决了最后一口，像是等待什么审判一样，连双手都不自觉交叠了起来。
谭素的妈妈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像是要找找究竟从哪里开始说，才能勉强算得上不冒昧，纠结了半天，可算是找到了话头：“谭素啊，一庭是你的现女友啊？”
谭素点点头，说话间也有些没底气的忐忑：“啊……对，妈，我确实不能改变性取向，没办法……”
谭素的爸爸笑盈盈望着叙一庭：“你跟我女儿谈了多久？你喜欢我女儿什么？”
谭素生怕这一连串问话，惹得叙一庭羞恼，毕竟叙一庭归根结底还是老实本分，甚至有些腼腆内敛的姑娘，脸上哭花的妆还没有擦，就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匆匆忙忙开了口：“哎呀，老爸，你问她这个干什么？”
谭素的爸爸眼睛一转，流转在他们两人之间，看着反倒柔情多了：“怎么？自己家女儿的女朋友，做父母的都不能了解了？”
叙一庭的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两腿稍稍斜并着，背挺得也直，着实是有些拘谨：“还没谈多长时间，相处有两年左右吧，但是最近才正式谈上，我们两个都是写文的，起初我是喜欢她的文笔和思想，后来喜欢她的性格和样貌，她的为人处世，难怪有这么优秀的女儿，原来家庭就很出彩。”
叙一庭面上挂着和方秉尘学来的“官方笑”，不能算是对答如流，说话间还是有些坎坷的，但胜在十分真诚。
谭素的爸爸一提起自己的女儿就自豪，特别是最后那句“难怪有这么优秀的女儿”，一霎时，将脑袋扬了起来，下巴上的那条沟都显赫赫的：“那当然，我们家谭素啊，翻身早，学爬学跑学跳都是快的！这老话里说人心急呀，不都是说人还没学会走，就要学会跳，没学会爬，就要学会跑吗？我们家打小就聪明，这些都不在话下的！”
谭素脸上红了又红，以前在家的时候，每次逢年过节，都能听见自己家的爹在这里唱快板儿，说来说去也都是这桩戏，果不其然，谭素的爸爸又继续道：
“后来啊，我们家闺女，小小年纪，既拿得了一百分，也拿得了零蛋子！从小开始就对自己擅长的内容有分辨，从小这个思辨能力，独立思考能力就强啊！这可不是一般别的小孩能比的……”
叙一庭默默将眼睛看向了谭素，甚至局促尴尬得像是生锈的玩具发条，谭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随后又马上想到这会儿电话都还挂着，群里的那些朋友肯定把这些话全都听进去了，嘴打着颤道：“爸……爸，你别说了。”
紧接着，又像是要给自己找回面子一样，特意清了清自己的嗓门儿：“那个一百分是因为我打小就……就聪明，至于那个零蛋子，那是因为以前那个老师总爱讽刺我，那会我也才上幼儿园好吧，那个时候我的心思就全在文学上了，我那个……”
谭素的爸爸妈妈二人，连同着叙一庭这个人，全部都半抬着头，眼里放着光，像是仰望着一颗启明星似的。
谭素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这种感觉很久都没有了，以前家里就总这样惯着她，宠着她，无论是爸爸也好，还是妈妈也好，都总是用这种亮晶晶的眼神去看自己。
竟然不自觉间有些哽咽了：“我从小就熟读司马光砸缸，我到现在都能把匹诺曹倒背如流，除此之外，本人还非常熟悉于猴子偷桃、猴子捞月的故事，所以，那个零蛋子是因为我不喜欢那个老师，而且小孩儿嘛，哎呀，你们也都知道，爱动爱玩都正常，我那会儿能把买酸奶软糖的毛钱儿给算明白就不错了！”
谭素话音才刚落，几个人就争先恐后鼓着掌，一声更比一声响亮，谭素的爸爸妈妈也不知道究竟在感动个什么劲儿，大声捧着场：“好！说得好！”
叙一庭内心来不及纠结多久，硬着头皮也扯着嗓子叫：“说得好，说得好！”
谭素的妈妈贴心地将买酸奶和软糖的故事给补全了：“一庭啊，我不知道你幼儿园上没上过课，谭素小时候是在我们这边在双语幼儿园学习的，所以自然要上上课，那个时候啊，她每天盼的就是放学。”
谭素的爸爸将手往前一伸，横着一摆，眉头一皱，脖子一缩：“诶——我们家闺女儿可不单单是幼儿园就盼放学，这丫头打小就聪明，可有规划了，从小时候就言明了自己矢志不渝的这个……这个……热爱放学的精神！”
谭素的妈妈笑着，将两个人的手全都拉过来，放到了自己的手心里面：“因为每天放学都能去超市，但是小孩子嘛，不敢让她吃太多零食，她回回都只能买个软糖，买个酸奶，回回都可好笑了。”
谭素的爸爸急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让我来说！”
谭素的妈妈抬眼嗔了他一下：“好嘛，那就你来说！”
谭素的爸爸这会儿高兴得上头，连步态都张扬了许多，远远要比叙一庭刚看见开门时的那种样子精神多了，好像眉毛都显得更浓了，两颊也显得更红了，一副满面红光的喜气模样：“我们家闺女打小去超市就知道往高处看，可有主见和远见了，知道往高了看哇！而且，那个时候才那点大——”
谭素的爸爸边说着一边弯腰比了比自己的腿，又比了比电视的下边儿：“就这么一些大呀，回回看不着，就拽拽我的裤腿，扯扯我的衣服——”
叙一庭看着谭素的爸爸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眉飞色舞地自己拽了拽自己的裤腿，自己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你就说说！这娃娃聪不聪明？看不见就要往上看，而且还知道向外求助，我就那么一把将我姑娘抱起来！嚯啊——那体重真是太轻了，我恨不得天天给她多喂两个馒头糖糕，生煎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