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了整整一分钟。
冷仪站在阳台门口,背对着他们。她保养得宜的手指紧紧攥着那份调查报告,指节泛白。最终,她转过身,眼神已经恢复了精算师特有的冷静,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裂痕。
"下周六晚上七点,家宴。"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司机回来接你们。"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说完,她没再看易小天一眼,径直走向门口。这一次,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紊乱。
门关上的瞬间,易小天猛地将炭笔砸在地上。笔尖断裂,黑色的粉末溅开。他不是在生气,而是在生气自己刚才的无力——他居然需要被保护。
严序弯腰捡起断成两截的炭笔,从抽屉里拿出削笔刀,慢条斯理地开始削笔。木屑簌簌落下,他开口:"她害怕你。"
易小天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要反驳。
"不是害怕你的攻击性,"严序把削好的笔递还给他,"是害怕你让我变得不像她计算中的儿子。"
少年接过笔,指尖在恢复尖锐的笔芯上轻轻摩挲。
"下周六,"严序看向窗外,"你可以选择不去。"
易小天却突然走到画架前,扯下刚才画的那张天际线。铺上新的画纸,他蘸满最深的群青色,开始涂抹。这一次,他画的是客厅这个角落,一个手持炭笔的少年站在阴影里。而在他身前,一个高大的背影如同盾牌般挡住了所有来自门口的锋芒。
在画面的右下角,他用刚削尖的笔,仔细画了一枚被踩碎的金丝眼镜。
严序静静看着这幅充满宣言意味的画,突然转身走进书房。当他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比纽扣还小的精密装置。
"认识一下,"他把装置放在掌心展示给易小天,"这是录音器,我工作用的。"
他当着易小天的面,将录音器别在自己衬衫领口内侧,动作熟练得像呼吸。
"下周六,"严序整理好衣领,声音平静无波,"我们一起去听听,那些不会当着警察面说的话。"
易小天盯着那枚隐藏的录音器,眼睛慢慢亮起来。他快步走到书架前,拿出严序父亲那台老式相机。这些天他已经学会基本操作。他举起相机,对着严序调整焦距,仿佛在说:我也准备好了。
严序看着取景框后那双不再退缩的眼睛,微微颔首。
有些战争不需要咆哮,只需要准备好记录。而他们,一个带着录音器,一个带着相机,即将走进那个精心布置的"家宴"战场。
接下来的几天,严序的准备工作更加细致。他知道易小天将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充满潜在敌意的环境。
他拿来平板电脑,调出冷仪别墅的平面图。这是他多年前因安全考虑备份的。他将屏幕转向易小天。
“看这里,”严序的手指划过屏幕,“这是正门,客厅很大,东西很多,不要碰。餐厅在这里,长桌,我们会坐在这里。”他尽可能简洁地指明主要区域和通道,“厨房在后面,二楼是卧室和书房,未经允许不要上去。最重要的是,”他将画面放大到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如果感到不适,或者我给你这个信号,”他做了一个极轻微的、捻手指的动作,“就从这里出去,是后院,相对隐蔽,在那里等我。”
易小天看得极其专注,瞳孔微微缩放,仿佛要将每一根线条刻进脑海。他拿起自己的素描本,快速临摹着主要的布局和关键出口。
严序又拿出一个旧的双肩相机包,开始改装。他拆开内衬,缝制隐蔽口袋,放入微型录音设备。“你的相机放这里,”他指着主仓,“而这些,”他点了点暗袋,“是耳朵。如果发生我不希望发生的事,它们会记住。”
他递给易小天一件新衬衫,深蓝色,面料柔软,但领口的纽扣明显是特制的。“穿着它,它会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也能让我听到你周围的声音。”
易小天抚摸着那枚纽扣,点了点头。
周五晚上,严序在做最后准备时,易小天走过来,在平板电脑的平面图旁边,画了一幅画。画里是他自己,小小的,站在一个巨大、华丽而空旷的房间里,周围是模糊的、带着审视目光的人影。只有一束光,从画面外照进来,落在他身上,那是严序的方向。
严序看着这幅画,沉默了片刻。他从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里面是各种存储卡和备用电池。在放入包底之前,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将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放在了最上面。那是他五岁时和父亲在摄影工作室的唯一一张合影。
“必要的时候,”他的声音很轻,“给他们看这个。或者,只是看看它。”他知道,对易小天而言,图像比言语更有力量。
周六傍晚,司机按响门铃。易小天穿上那件特制衬衫,背上装着相机和“耳朵”的包,感觉像是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铠甲,沉重却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