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文昌阁。”他的声音被风雨撕扯得有些破碎,但方向明确。
没有銮驾,没有仪仗,甚至没有一把遮雨的伞。
他就在这滔天的洪水旁,在狂风暴雨中,拖着病骨支离的身躯,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他的子民走去。
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衣袍,墨色大氅变得沉重无比,紧紧贴在他消瘦的身躯上,勾勒出嶙峋的轮廓。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流进脖颈,带来刺骨的寒意,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但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沿途有一些正在奋力堵漏搬运沙袋的百姓,有一些搀扶着老弱艰难前行的青年,他们最初并未注意到这行在风雨中艰难跋涉的人。
直到有人无意中瞥见了被秦卿许和林大夫小心翼翼护在中间的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年轻却异常苍白的男子,浑身湿透,黑发贴在额角脸颊,狼狈不堪。
他走得极其艰难,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呼吸急促得让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倒下。
但那身虽然破损却依旧能看出规制不凡的玄色衣袍,那顶虽然未戴却依旧能想象出的帝王冠冕,那张曾在庙会上惊鸿一现。
此刻虽无纱帽遮掩却因极致的病弱和威严而更显惊心动魄的脸。
一个正在扛着麻袋的汉子猛地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睛,手中的麻袋砰然落地。
一个搀扶着老人的青年张大了嘴巴,雨水灌进去都浑然不觉。
一个正在哭泣的妇人猛地止住了哭声,难以置信地望过来。
“……陛……陛下?”有人试探着,声音颤抖,几乎被风雨声淹没。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停下了奔逃的脚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震惊、疑惑、难以置信……
种种情绪在他们被灾难折磨得麻木的脸上闪过。
真的是陛下?
那个此刻应该远在京城安全之地的皇帝?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云初见没有停下脚步,他甚至没有看向那些认出他的人,他的目光依旧坚定地望着文昌阁的方向。
但他低头思索一会抿出一个浅浅的笑,又微微抬起手朝着那些愣在原地的百姓极其轻微地挥了一下,示意他们继续去做该做的事。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有着千钧之力。
那扛麻袋的汉子猛地回过神来,眼圈瞬间红了,他大吼一声,不是对皇帝,而是对周围的同伴:“看什么看!陛下都来了!还不快干活!堵住口子!别让水淹了陛下!”
“陛下万岁!”不知是谁,带着哭腔第一个喊了出来,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陛下万岁!”
“万岁!”
呼喊声起初零星,随即迅速连成一片,如同沉闷的雷声,滚过风雨交加的姑苏城。
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泥泞不堪的积水中,不顾污秽,向着那个在风雨中艰难前行的身影叩首。
他们的脸上,泪水混合着雨水纵横流淌,那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支柱的激动。
远在京城的陛下没有抛弃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