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阁下的惊天动地似乎抽干了云初见最后一丝强撑的魂魄。
他被秦卿许和林大夫手忙脚乱地抬回回春堂时已彻底失去了意识,面色灰败如金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探察不到。
仿佛一具精致却了无生气的玉雕,只剩下胸口那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起伏,证明着生命仍在顽强地挣扎。
林大夫几乎是扑在榻边,银针、药罐、参片……
所有能想到的手段尽数用上,枯瘦的手因为极致的紧张和恐惧而抖得不成样子。
初霁吓得小脸煞白,躲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只会无声地掉眼泪。
秦卿许像一尊泥塑的雕像,浑身湿透地僵立在榻前,目光死死钉在云初见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方才陛下在风雨中挺直脊梁、字字千钧的身影还历历在目,与眼前这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模样形成了太过残酷的对比。
一种巨大到近乎窒息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算无遗策的帝王,这副玄色龙袍包裹下的身躯,竟是如此的脆弱。
而这种认知,带来的不是轻视,而是一种混杂着极致敬畏和痛彻心扉的怜惜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尖锐的刺痛感,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口,让他无所适从。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林大夫终于长长地、极其疲惫地吁出一口气,瘫软在旁边的凳子上,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暂时,稳住了。”
只是稳住了远非无恙,那药的反噬和积年的旧毒,如同附骨之疽,早已深入肺腑。
这一次的油尽灯枯,不过是彻底引爆了所有隐患,能吊住这口气,已是万幸。
秦卿许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这才感觉到浑身冰冷,湿透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寒颤。
但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去换衣服,只是哑声问:“陛下……何时能醒?”
林大夫沉重地摇了摇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忧虑:“难说,此次耗损太过根本,心神肉身皆已透支殆尽,全看陛下自身的求生之志和造化,或许一两日,或许……更久。”
更久,秦卿许的心又沉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姑苏城依旧笼罩在风雨和洪水的阴影下,但皇帝现身带来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种,到底驱散了一些绝望。
在秦卿许和后续赶来的影卫的组织下,救灾事宜艰难却有序地推进着。
城内积水开始缓慢退去,粥棚搭了起来,虽然清粥寡水,但至少饿不死人。
药材依旧紧缺,林大夫带着几个略懂药理的百姓日夜不停地调配着防治瘟疫的药汤,秩序在逐渐恢复。
而回春堂里间,却仿佛被时间遗忘。
云初见一直昏睡着,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他睡得很沉,很安静,除了那微弱得需要俯身才能听到的呼吸,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脸色依旧是那种不健康的苍白,下颌的红痕慢慢淡去,留下浅浅的印记。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褪去了清醒时的锐利和冰冷,此刻的他看起来异常的年轻,甚至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秦卿许几乎寸步不离。
他遣开了大部分影卫,只留下影七在暗处警戒。
林大夫年纪大了需要休息,初霁更是孩子熬不住。
于是,守夜,喂药,擦拭,更换额上降温的布巾这些琐碎的事情,秦卿许都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