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规规矩矩写了日期、地点,简述周尚书寿宴概况,宾客云云,一切如常。
笔锋至此,微微一顿。
想起今日被几位夫人围住,热情洋溢要给他做媒的场景,林砚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那些夫人看他的眼神,活像饿狼见了肉骨头。
还有她们口中那些“蕙质兰心”、“温婉贤淑”的侄女、女儿、外甥女……林砚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甩甩头,将这些杂念抛开,笔下却不由自主地多写了几句,在奏报末尾添了几句私货,笔迹都带上了点小小的怨念。
【……另,今日席间,多有夫人向家母提及下官婚事,其意热切,微臣深感惶恐,况臣年齿尚轻,且自觉性情疏懒,愚钝不堪,实非良配之选,唯愿竭尽驽钝,专注于朝务,为陛下分忧,于愿足矣。成家之事,暂未敢虑。】
林砚自觉态度表得足够鲜明,既说明了情况,又拍了陛下的马屁,堪称职场汇报的典范。
他吹干墨迹,将纸笺仔细叠好,塞入怀中特制的暗袋。
揣着这封加了点个人吐槽的工作汇报,塞到了林府后门院墙的缝隙里,这是他和金九约定好的新地点。
做完这一切,林砚回屋睡觉去了。
他压根没把这小小的抱怨当回事,毕竟,皇帝日理万机,哪有空关心他一个小翰林学士结不结婚?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他这份“不想找对象只想搞事业”的宣言,在金九将其无声无息送入宫中,经由李德福之手呈到萧彻御案上时,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萧彻刚处理完几份紧急军报,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疲惫与冷厉。
李德福小心翼翼地将一叠密报放在御案角落,最上面那份,正是林砚塞进石缝里的“周府寿宴见闻录”。
萧彻随手拿起,起初目光只是快速扫过前面那些官样文章,直到最后那几行关于“婚事”的字眼闯入视线。
他的目光骤然定格。
“……多有夫人向家母提及下官婚事,其意热切……”
萧彻的眉头蹙起。
“……下官年齿尚轻,且自觉性情疏懒,愚钝不堪,实非良配之选……”
萧彻几乎能想象出,昨日寿宴上,林砚被那些勋贵官宦家的夫人围住,七嘴八舌地推销自家女眷的场景。
那些人,倒是消息灵通,手脚也快。
这才几天?就闻着味儿扑上来了。
萧彻轻哼一声,语气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嘲:“一个个倒是热心得很。”
侍立在旁的李德福正低眉顺眼地候着,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小心地觑了一眼陛下的脸色。
只见陛下虽面色如常,但那双深邃的凤眸里,却酝酿着什么,下颌线也绷得紧了些。
这是不高兴了?
李德福正暗自琢磨着,只见萧彻翻了翻林砚的奏报,不知是看见了什么,萧彻冷冷地开口:“痴心妄想,以为是谁都能配得上林砚的吗?”
李德福:“!!!”
他猛地抬起头,老眼瞪得溜圆,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陛下刚才说什么?
配得上林学士?
林学士成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学士自己喜欢就行了,关陛下什么事?
一个极其荒谬、极其恐怖、足以让他脑袋立刻远离脖子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入李德福的脑海——难道陛下他对林学士有意思?
李德福的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冷汗瞬间浸透了厚重的宦官袍服,后背一片冰凉。
他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用尽毕生定力才勉强稳住身形,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砖缝里,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引来陛下的注意。
不可能,应该不可能,陛下对林大人只是看重,毕竟林大人是难得的青年才俊,陛下爱才,是他胡思乱想了。
李德福心里宽慰自己。
萧彻说出那一句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