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还在礼部祠祭司当差时,曾经手过这道士上报的材料,例行公事地给盖过章,没想到今日主持这祭祀大典的是他。
“这位渊静道长还挺有排面。”林砚凑近萧彻,小声分享八卦,“他当初递上来的文书,引经据典,写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我还以为是哪个关系户来镀金的,原来是真有两把刷子。”
萧彻闻言,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顺手将剥好的荔枝递到他嘴边,低声道:“他师承太上山,于水法祭祀一道确有些造诣,先皇在时便颇受看重。”
林砚“哦”了一声,张嘴接了荔枝,清甜汁水在口中爆开,注意力很快又被接下来的仪式吸引过去。
只见渊静道长立于祭台中央,手持法器,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肃穆庄重,是在请神。
这套流程林砚在地方上也见过雏形,但远没有眼前这般完整规范,看得津津有味。
接下来是献三珍。
三名水童捧着玉盘上前,盘中分别盛着活鲤、洁藕和新糯,象征生机、通达与丰收。
水童们小心翼翼地将三珍倾入河中,任其随波逐流,意为“敬献于神”。
“这鲤鱼看着挺肥,”林砚用手肘碰碰萧彻,职业病有点发作,“陛下你说,它被这么一献祭,算是因公殉职还是提前退休?”
萧彻被他这清奇的角度噎了一下,无奈地看他一眼。
他家含章的清奇想法都是怎么冒出来的?
献三珍后,是咏祭舞。
三十六名身着蓑衣、手持船桨的渔家青年跃上祭台周边空场,随着古朴雄浑的乐曲,跳起了充满力量的破浪舞。
他们的动作刚劲有力,融合了撒网、划船、搏浪等元素,展现着人与水相依相争的壮阔图景,充满了原始的野性与生命力,跟宫廷宴会上的舞蹈很是不同。
林砚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点评:“这舞蹈编排可以啊,力量感和美感都有。”
萧彻时不时的解答林砚关于舞蹈动作寓意的问题,手上投喂的动作就没停过,一会儿递块水果,一会儿送去点心,照顾得那叫一个无微不至。
祭祀的高潮部分是点睛仪式。
各龙舟队的首领,神情庄重地将自家龙舟的龙头请至坛前。
主祭渊静道长手持朱笔,饱蘸浓墨,为每一个龙头点上眼睛,口中朗声念诵祝福咒语:“一点灵光通沧海,万里波涛任遨游!”
随着他话音落下,仿佛真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被注入那些木质龙头之中,让它们瞬间变得灵动鲜活,仿佛下一刻就要昂首长吟,破水而出。
这仪式象征着将水神的神力分予每一艘龙舟,使其从凡木化为拥有灵性的竞赛之物。
点睛完毕,渊静道长将一碗雄黄酒倒入河中,敬献水神。
随后,所有参赛桨手与观礼民众共同举杯,饮下雄黄酒。
饮毕,众人将剩余的酒液尽情地泼洒向身边的人,高声欢呼,祝福与嬉闹声汇成一片。
等到这一系列繁复而庄严的仪式全部结束,参与竞渡的选手们才纷纷登上自己的龙舟,在起点处蓄势待发。
河面上,各式龙舟排列整齐,舟身彩绘绚丽,龙头高昂,桨手们肌肉贲张,眼神锐利,紧紧盯着前方的河道。
林砚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全神贯注地望向河道,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就在这时,他感觉萧彻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林砚疑惑地转头,只见萧彻不知何时,将一枚用五色丝线系着的、小巧玲珑的艾草香囊放在了他掌心。
那香囊针脚细密,绣着简单的祥云纹,散发着清冽的草药香气。
“辟邪驱瘴。”萧彻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林砚愣了一下,看着掌心这突如其来的小礼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甜,又有点软。
他攥紧了香囊,指尖能感受到艾草干燥的触感,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热意,嘴上却还要强装镇定:“陛下还信这个?”
萧彻看着他微红的耳廓,唇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希望我的含章,吉利顺遂。”
画舫外,准备出发的龙舟上,鼓手已经扬起了鼓槌,桨手们肌肉紧绷,眼神锐利如鹰。
画舫内,林砚摩挲着掌心的香囊,感受着身旁人传来的安稳气息,觉得这龙舟赛还没开始,他心里某种情绪,却已经像那即将离弦的箭舟,鼓满了风,涨满了帆。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划破长空!
“轰!”
数十艘龙舟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冲破平静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