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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漂浮在夜空中的云层里,红披风被席卷起来,和并不妥帖的、略长的头发一起飞舞。他脚下的建筑密密麻麻,窗口中的灯也密密麻麻,远远望去,会让人密集恐惧症发作。克拉克低下头去看,他的目光洞穿云、水汽、木板和布料,见到脚下每一张疲倦的面孔。
“他们在呼唤我。”超人说,“每晚都如此吗?”
此刻,超人身处在加利福尼亚拜超人教信徒最大的聚集区上。布鲁斯通过卫星看到超人端庄肃穆的面容,克拉克冷硬下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和布鲁斯截然不同,那是张令人从心底泛出无力感的脸。他紧张地守在通讯旁边,莱克斯早早走了,他对克拉克会赶回来和他们一起吃晚饭抱有极大的坚信,因此提前出发去点单。
布鲁斯说:“每晚。”
“我不喜欢。”超人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今天晚上超人说了很多遍“我不喜欢”,一句比一句更像冰山,“蝙蝠,我……我原本不想和你们说这种问题的。我认为人类应该能照顾好自己,我不认为自己有擅自插手的权利,说到底,氪星自己过得也一塌糊涂。”
“但你们为什么如此热切地热爱折磨同类呢?”超人问,他伸出一只手,远远笼罩住整个教区。在他脚下的,是加利福尼亚徘徊在底层和中层的人们,他们跪在自制的木制超人小偶面前,虔诚而真挚地祈祷。他们五体投地,额头磕出血来,重复背诵他仅有的几次被采访时说出的话,他们对待超人如同基督再世。
“因为这就是我们。”布鲁斯回答,“我们中有好得不得了的,有坏得不得了,也有不好也不坏的。人是不可能理解彼此的,我们都是自私的动物。”
“连你和他也不行吗?”超人问,“连你和我也不行吗?”
“超人。”布鲁斯说,“难道你愿意听到我的回答吗?”
超人叹了口气,他仍然没有向下降落:“我用X视线看了几个人,他们中间有一个体内辐射特别高的。卡尔佩帕记过这是怎么回事吗?”
“……这就是为什么崇拜你的信仰开始广泛流行,超人。这一切要从美国医保体系开始讲,我真的需要给你好好补课了。简单来说,哪怕为医疗保险付了钱,人们也是治不起病的。去年医保拒保率超过百分之五十,大病重病只会更多。”布鲁斯回答,他好像对这一切都熟稔于心,因此说出时未有停顿,“所以当一个本土异教发现一个能够治愈伤口、减缓病痛的孩子时,高兴地几乎发疯。”
“——而当他们发现只要崇拜你,就可能获得超能力时,加利福尼亚也发了疯。”
“绿灯不知道吗?”超人询问,他的目光散在很远的地方。
“他是个飞行员。”布鲁斯说,“我们的社会是很割裂的。”
超人犹豫了许久,他的嘴唇蠕动着,最后说:“蝙蝠,我真替你感到悲哀。”
“对不起。”布鲁斯也沉闷地说,“我希望能一直让你看到人类好的那一面。我们坏的时候太坏了。”
“按理来说我应该——拒绝——剿灭——算了。”超人说,“我不知道他们的力量从何而来,我不认为我能做到赐予信徒超能力。我应该告诉他们,不要崇拜我,我也是生命,会生长、疼痛、死去的生命。我并非全能,也绝非不朽。”
超人又一次叹气,他的呼吸飘逸在夜空中:“用他们的话说吧,反超人教呢?”
“他们自称联合体,是多家公司的合作产物。因此比起反超人教,他们更类似于——”
“就这样吧。”超人打断了蝙蝠的话,他说,“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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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超人说:“蝙蝠,在我们欢笑的时候,其他人就是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吗?”
“不是的。”布鲁斯说,“——你所看到的,只是片面……”
“嘘,蝙蝠。”超人说,“让我听听吧,我从来没在地球上认真倾听过,是不是?我在这里太收敛啦……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把你们两个当做世界的全部了。这让我闭目塞听,甚至到了颇为狂妄自大的地步了。蝙蝠,我听得到,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