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克斯激昂的话语戛然而止。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的感官瞬间被拉扯、聚焦于唇边那一点。他能清晰地看到鱼丸表面细腻的纹理,感受到它散发出的、混合着鲣鱼和昆布香气的温热蒸汽,甚至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月邀指尖的淡淡馨香。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从脊椎骨窜起,势不可挡地冲上头顶。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争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撞得粉碎。心脏像是脱离了掌控,在胸腔里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擂动,剧烈的跳动声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血液仿佛在血管里沸腾、奔涌,脸颊、耳朵、乃至脖颈都以惊人的速度烧灼起来,烫得吓人。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眼瞳微微放大,里面只清晰地倒映着月邀那带着些许期待和笑意的、清澈无辜的脸庞。
她……她在喂他?
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渴望席卷了他。想要含住那颗鱼丸,想要感受那筷子或许会残留的她的气息,甚至……想要轻轻触碰那近在咫尺的、莹润的指尖。这念头让他喉头发紧,口干舌燥,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巴基响亮又充满嫌弃的声音,这声音如同利刃般劈开了香克斯周围那层粘稠的空气:
“喂!月邀!你干嘛呢!那是你吃剩的吧?!上面肯定都是你的口水!恶心死了!快拿开!”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香克斯滚烫的神经上,让他猛地一个激灵,从那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月邀却被巴基的反应逗乐了,她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转头对巴基笑道,语气带着调侃:“巴基大人,这叫做分享,你不懂吗?”
她手腕灵巧地一转,夹着那颗命运多舛的鱼丸,转而递到了巴基的嘴边,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那……巴基大人也来尝尝?你不是更喜欢吃鱼丸吗?”
原本还抱着胳膊、一脸义正辞严的巴基,在鱼丸突然调转方向、递到自己嘴边,并且对上月邀那近在咫尺、笑靥如花的脸庞时,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瞬间石化!
他那颗标志性的红鼻子先是肉眼可见地变得更红,紧接着,红晕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般,迅速蔓延至他的整张脸、耳朵,甚至连脖子根都未能幸免,变成了熟透的虾子颜色。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习惯性地反驳或者继续表达嫌弃,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那双总是灵活转动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目光慌乱地在月邀带着笑意的眉眼和近在唇边的鱼丸之间急速游移,最后像是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般,猛地垂下眼帘,死死盯住甲板上的木纹,仿佛那粗糙的木头上突然浮现出了绝世藏宝图的秘密。
就在巴基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之时,旁边的香克斯眼睁睁看着月邀的筷子转向了巴基,看着巴基那副罕见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仿佛连灵魂都出窍了的模样,一股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危机感,如同海啸般猛地席卷了他。
他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身体先于意识采取了行动。
他猛地探过头,以快如闪电、甚至带着点凶狠的速度,一口就从月邀的筷子上精准地叼走了那颗鱼丸,牙齿甚至因为急切而磕碰了一下乌木筷子,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我吃!”他含糊不清地说出了这两个字,仿佛在宣誓主权,脸颊依旧烫得惊人,但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和近乎幼稚的得意。他甚至没怎么咀嚼,就囫囵地将鱼丸吞了下去,然后像是完成了一项无比重要的任务般,微微喘了口气。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瞬间把巴基从僵直状态中炸醒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空空如也的筷子和一脸胜利者姿态的香克斯,积压的窘迫、混乱和原本就没消的气顿时找到了宣泄口,气得他原地跳脚,指着香克斯的鼻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
“香克斯!你这个混蛋!那是给本大爷的!谁让你抢走的?!你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卑鄙!无耻!”
“什、什么给你的!小月明明是先问我的!”香克斯也梗着脖子反驳,“你刚才明明一脸嫌弃,还说有口水!”
“本、本大爷那是在…在仔细审视!思考要不要给你这个笨蛋一点面子!思考你懂吗!像你这种笨蛋根本不会懂!”
“思考到脸红得像你的鼻子一样?骗鬼呢!你就是不敢吃!”
“你管我!快赔给我!赔十颗!不!一百颗!不对!你个混蛋说谁鼻子红呢!”
两人瞬间忘记了刚才所有的尴尬和微妙气氛,像两只被激怒的、争夺心爱玩具的幼兽,在甲板上吵得面红耳赤,扭打成一团。那场面幼稚得让月邀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然而,这畅快的笑声和那两人与月邀之间过于热闹的互动,落在另一双冷静的金色眼瞳中,却让它们的主人几不可察地蹙起了眉头。
米霍克沉默地看着那场闹剧,尤其是月邀笑得如此开怀地注视着那两人愚蠢的纠缠,一股莫名的不悦从心底掠过,让他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将这归咎于那两人过于吵闹,以及……担心妹妹被这种愚蠢的氛围影响。
他微微侧首,对月邀低语:“离那两个笨蛋远点,愚蠢会传染。”
说完,他似乎是想用行动将月邀的注意力从那两人身上拉开。目光落回自己碗中那颗未曾动过的、饱满的鱼丸上,他执起筷子,然后自然而然地递到了月邀唇边。
月邀正笑得开心,看到哥哥递来的食物,想也没想,就着那双属于米霍克的筷子,非常习惯性地一口将鱼丸叼进了嘴里,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还对米霍克露出了一个带着笑意的、毫无阴霾的眼神,含糊地说:“谢谢哥哥!”
就在月邀无比自然地接受他投喂的这一刻,米霍克清晰地感觉到,心底那丝因香克斯和巴基而升起的不悦,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薄雾,瞬间消散无踪。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满足感悄然滋生,取代了之前的烦躁。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筷子,将其轻轻放回碗边,动作依旧从容,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