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江浔愕然地看着她,心头猛地一跳。
“我坐后面的车过来的…”黎真真自己也喘得厉害,胸口微微起伏着,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能立刻说出完整的话。
她那双灵巧的、会采摘最娇嫩茶叶、能编出栩栩如生棕编的手,此刻紧紧攥着拳,垂在身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个平时温驯乖巧、懂得节省每一分钱、甚至舍不得坐公交而要步行去打工的女孩,在这一刻,展现出了令江浔震撼的川渝女子的“刚”和“烈”。
那是一种藏在温柔皮囊下的坚韧火焰,一旦点燃,足以焚毁所有顾虑。
“我……”黎真真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一鼓作气的决心,
“我送你去坐车!县城……县城到市里那截路不安全!我……我看着你上车才放心!”
这理由蹩脚得像一张薄纸,轻轻一戳就破。
从双茶坡到县城的路更偏僻颠簸,她却只担心从县城去市里的这一段?她那被水汽浸润得更加明亮、正毫不回避、甚至带着某种“豁出去”的光芒看着他的眼睛,早已出卖了一切。
江浔的心脏在她勇敢的凝视下剧烈地擂动,比在雨夜火光中感受她指尖的温度时更加汹涌澎湃。
他没有点破,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里有惊讶,有怜惜,更有一种逐渐燎原的灼热。他轻轻点头,声音低沉:“……好。”
喧嚣嘈杂似乎瞬间褪去,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气流在激烈碰撞。
江浔提起行李箱的拉杆,转身走向售票窗口,目光沉静,步履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坚定。
黎真真默默地跟上,寸步不离,像个执着的小尾巴。她微微低着头,不再看江浔,只是盯着他走动的脚步,仿佛在确认他是否真的会消失在这人潮中。
买了去机场的大巴车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发车。
江浔环顾四周,目光掠过那些堆满油渍的小餐馆和弥漫着劣质烟味的候车长椅,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这地方实在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更不是适合和她……哪怕只是安静待一待的地方。
车站旁边,是一条略显破败的巷子,巷口竖着一块褪了色的木牌,模糊地写着“茶贸一条街”几个字。
大概是本地茶叶交易的市场,但显然早已萧条,只剩下零星几个开着的门脸。
他的目光越过巷口简陋的石牌坊,投向远处。
就在巷子的另一头,大约隔着一片未开发的空地和几条窄巷,能看到一片规模颇大的苗圃基地。绿意盎然,各色苗木错落有致,俨然是县城边缘难得的一片静谧之地。
更重要的是,在那郁郁葱葱的苗圃后面,依稀能看到大片整整齐齐的绿影,正是蒙顶山的缓坡茶园延伸下来的一部分!
那些规整的茶树梯田,在县城的边缘勾勒出一道道温柔的弧线,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油亮的光泽。空气似乎都因着那抹绿意而清爽了几分。
“去那边透透气?”江浔指了指茶圃苗圃的方向,声音放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邀请。
黎真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那片熟悉的翠绿。
那是她的根,是她血液里流淌的颜色。在这嘈杂逼仄的车站旁,看到茶树,让她紧绷的心弦莫名松弛了一刻。她用力地点点头:
“要得。”声音带着点松口气的微颤。
两人默契地避开了人潮汹涌的正门,从茶贸街那条相对冷清的老巷子走了进去。
巷子里的青石板路坑洼不平,两旁紧闭的旧式门脸诉说着往日的繁华。穿过这条沉寂的老巷,再绕过一小片堆着废弃建材的空地,苗圃园区的侧门就在眼前。
说是侧门,其实只是一个矮矮的没有上锁的栅栏开口。
进入苗圃,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高矮错落的绿树幼苗、形态各异的盆栽灌木排列整齐,散发着植物特有的湿润泥土气息和淡淡叶香。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斑。江浔和黎真真沿着一条不甚清晰的小径,并肩沉默地走着,只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他们彼此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路尽头,苗圃的木篱笆并不高。江浔轻轻一跃,身姿利落地翻了过去。他站稳脚跟,回身朝黎真真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