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墨色丝绒，将海滨别墅笼罩得密不透风。客厅里只开了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地洒在地板上，却驱不散空气中悄然蔓延的滞涩。
橙橙蜷缩在沙发角落，膝盖抵着胸口，指尖无意识地着棉质裙摆上的碎花图案。她刚洗完澡，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发梢滴下的水珠落在锁骨处，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对面的裴烬野坐在单人沙发上，身形挺拔如松，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郁。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橙橙的左臂上——那里裹着一层干净的纱布，遮住了下午刚纹好的图案。其实算不上复杂的纹身，只是一圈细细的荆棘缠绕着一朵含苞的山茶，荆棘的尖刺带着凌厉的冷意，山茶的花瓣却透着几分脆弱的柔美，恰如橙橙给人的感觉。
下午陪她去纹身店时，裴烬野并未多问。他向来尊重橙橙的所有决定，哪怕是突然想要在身上留下永久性的印记，他也只当是她一时兴起，或是单纯喜欢这个图案。可从纹身店出来后，橙橙的情绪就变得有些不对劲。
她不再像往常那样挽着他的胳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路上沉默寡言，眼神有些飘忽，甚至在他伸手去牵她时，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晚饭时也没什么胃口，扒了几口米饭就放下了筷子，借口累了先回了客厅。
这些细微的反常，像一根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裴烬野心上。他太了解橙橙了，她向来是个藏不住情绪的姑娘，开心时会眉眼弯弯地扑进他怀里撒娇，难过时会红着眼睛控诉，可从未像现在这样，把自己裹在一层无形的壳里，拒人于千里之外。
“橙橙，”裴烬野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胳膊上的纹身，为什么突然想纹这个？”
橙橙的指尖猛地一顿，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布料被揉出深深的褶皱。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波澜：“没什么呀，就是在网上看到这个图案觉得好看，一时兴起就纹了。”
“一时兴起？”裴烬野挑眉，目光依旧紧锁着她，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从来不是会一时兴起做这种决定的人。”
他起身走到沙发边，在她面前蹲下，视线与她平齐。男人的眼神深邃如潭，里面翻涌着担忧和探究，“橙橙，看着我。”
橙橙被迫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太过灼热，仿佛要将她层层包裹的伪装尽数烧穿。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指尖有些发凉，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被裴烬野轻轻握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带着熟悉的安心感，可此刻却让橙橙觉得有些窒息。她知道裴烬野是关心她，可那个纹身背后的故事，是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疤，是连她自己都不愿轻易触碰的痛楚。
那不是简单的图案，荆棘代表简单的图案，荆棘代表着当年那段暗无天日的囚禁时光，而那朵含苞的山茶，是她在绝望中唯一的念想，是支撑着她熬过来的微光。那段记忆太过黑暗，太过沉重，她不想让裴烬野知道，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更不想让那段痛苦的过往，玷污了他们之间纯粹而甜蜜的感情。
“真的就是觉得好看，”橙橙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烬野，你别多想了，我就是喜欢而己。”
“我没有多想，”裴烬野的语气沉了下来，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微微收紧，却依旧保持着克制，没有弄疼她，“你从纹身店出来就不对劲，晚饭也没吃多少，现在还在骗我。橙橙，我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用‘一时兴起’来搪塞了？”
他的话像一把温柔的刀，轻轻划开了橙橙刻意维持的平静。她的眼眶有些发热，鼻尖微微发酸，却还是咬着唇，固执地不肯松口：“我没有搪塞你，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裴烬野的眉头紧紧蹙起，眼底的担忧渐渐被一丝困惑和不悦取代，“橙橙，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只是一时兴起？”
男人的眼神太过认真，太过执着，橙橙感觉自己的心理防线正在一点点崩塌。她别过脸，不敢再看他，声音低若蚊蚋：“我……”
“为什么是荆棘和山茶？”裴烬野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每个图案都有它的意义，你选择这个，一定有你的理由。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还是想起了什么？”
“没有！”橙橙猛地提高了音量，语气带着一丝失控的尖锐，“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裴烬野，你为什么非要揪着这件事不放？我不过是纹了个身，你至于这么咄咄逼人吗？”
她突然的爆发让裴烬野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他能感觉到橙橙的抗拒，那种发自内心的逃避，让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我不是咄咄逼人，”裴烬野的声音也冷了几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是担心你！橙橙，你是我的女朋友，你的情绪不对劲，我不能不管。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我没有隐瞒！”橙橙也跟着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的眼眶己经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有些事情，我不想说，也不想回忆，你就不能尊重我一次吗？”
“尊重？”裴烬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受伤，“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可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要把自己封闭起来！橙橙，我们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你的伤痛，你的过往，难道不应该和我一起分担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没有把你当成什么！”橙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只是不想让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影响我们！裴烬野，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非要去触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因为你现在一点都不好！”裴烬野的情绪也激动起来，胸口微微起伏，“你沉默寡言，你眼神躲闪，你甚至不愿意让我靠近！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的’？橙橙，我要的不是一个强颜欢笑的你，我要的是那个会跟我分享所有喜怒哀乐的你！”
“可我做不到！”橙橙哭着喊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痛苦，“那段记忆太可怕了，我一想起来就浑身发抖，我怎么告诉你？告诉你我曾经有多狼狈，有多绝望吗？我不想让你看到我那个样子！”
她的话像一道惊雷，炸在裴烬野的耳边。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浑身微微颤抖的女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一首知道橙橙的过去不太顺遂，她很少提及自己的童年和家人，偶尔说起，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他以为她只是单纯的不愿多提，却从未想过，那背后竟然藏着如此沉重的伤痛。
“橙橙……”裴烬野的语气瞬间软了下来，所有的不悦和质问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心疼。他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却被橙橙再次推开。
“别碰我！”橙橙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里充满了抗拒，“你现在满意了？非要逼我说这些！裴烬野，你从来都不明白，有些伤口，一旦揭开，只会更疼！”
“我不是要逼你，”裴烬野停下脚步，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声音沙哑而急切，“我只是想帮你，想和你一起面对。橙橙，你不要一个人扛着，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伤害了你？”